我蹲在地上抽完煙，把煙頭抬離嘴邊想掐掉，突然停了下來，突發奇想，要用手指捏熄它，就在我大拇指和食指的咬合逼近火星的一剎那，從病房裡走出的黑瞎子一腳把他我踹翻在地。

「我靠，師傅你能不能輕點，好歹我是小哥費力氣救出來的人，你這麼對我是不是太不珍惜他的勞動成果了。」我吐掉嗆進去的煙頭，扶著腰從地上爬起來，看看還好手裡的袋子沒破掉。

黑瞎子肩上扛著一個巨大無比的青銅缸，看上去騰不出手來阻止，才用了腳。黑瞎子說：「我只是想救你拇指的指紋，你換個指頭我就不會阻止你了。」

我皺皺眉，心說我的指紋怎麼了？難不成老吳家給我留了個寶墓繼承，需要我指紋解鎖？

黑瞎子突然嘆了一口氣，說：「我以前跟你說，張家人是不會痛的，你信嗎？」

「怎麼了？小哥叫床了？」我心說奇蹟呀，這不得錄下來給劉喪賣個天價。

「你對小哥動的什麼歪腦筋。」黑瞎子又笑眯眯地看著我。

「那可多了去了。」我打發他道，啞巴張身上哪塊不值錢，鬼玉璽賠的我傾家蕩產，要不是打不過悶油瓶，早把他綁了給新月飯店，就當將功補過了，也不用一日三餐白菜豆腐，買塊肉都這麼心疼。說完我就要進去，黑瞎子忙騰出一隻手來把我攬了回去。

「哎哎你讓他好好休息。花爺還指著他快點恢復去廣西那邊夾一次喇嘛呢。」

「你別唬我，」我冷笑道，「小花除了嘴上說自己無情，哪次這麼欺負過我們幾個朋友，趕著投胎呢大部隊未愈就又要趕去夾喇嘛？」

「你要是不信你就不會反問我了。」黑瞎子似乎笑得有點累，嘴角垂了下來。

「我靠不是吧。」我心一寒。轉念又說，「你去可以，悶油瓶不行。我好不容易把他呆會來，我沒命再去那些離奇的地方找他了。不讓我下斗可以，那胖子和小哥都不能去，你知道我們不會對其中任何一個人見死不救。」

黑瞎子搖了搖頭，「那是你自己。」

我有點臉紅，回想起悶油瓶和胖子那麼多次救我，不知道自己心虛什麼。

「張家本就不是一個見死不救的家族，但是他們也不是見義勇為的家族。你如果和小哥不在一個行動里，比如這次如果是你進了毒氣坑，而小哥在給三叔蹲點，你看他知道消息會不會過來救你。」

「他不來是正常，」我嘴硬道，「來回那麼久的時間，他能撐得住，我早就不行了，來也是白來，何必呢。你老擋著我幹嘛。」

說完我就推開黑瞎探身走進了房間，心理暗罵悶油瓶不知道出來幫腔，又擔心他是不是還在睡。可是進門後，只一眼，我就愣住了。

黑瞎在門外看著我的背影，就又嘆了一口氣：「我跟你說，你還不信。你跟去青銅門也就算了，那也是你的宿命，但是小哥回來了，你還要跟著。小哥天天和你們倆混在一起，怎麼娶媳婦，怎麼賺錢養家。」

我無力地握著門把手，一時竟沒有力氣頂嘴。我不知道黑瞎子說得對不對，但我也真的沒有力氣再去找他了。在巴乃我留不住他，在長白山我也留不住他，他一生為自己背負的宿命出生入死，而我和胖子只是他在這一世的歇腳的客棧。我想在他漫長的人生里，一定有過很多的我和胖子，穿著漢袍馬褂的吳邪，穿著民國西裝的吳邪，而如今只是換成了穿著邋遢T恤的吳邪而已。他從來不怕錯過我們，因為當他下一次失憶，他就會再也不必記得我們。

被格式化後的張起靈，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張起靈嗎？

我看著面前我守了三天三夜的床上空無一人，被褥疊的整整齊齊，而悶油瓶早就不知所蹤。

走吧走吧！我氣的想錘門，他媽的還沒個ai機器人通人性，這麼多次都沒個長進，白認識了。

這麼想著我突然感到肺子不舒服，一震咳嗽後，摸了一下嘴巴，唾沫竟然帶血。我暗自苦笑了一下，悶油瓶走了，我的肺壞了，雷聲帶走了我的病，但是沒有治癒我。

也好，這樣悶油瓶給我送葬的時候，我不至於比他老太多。

我握著手裡的塑料袋，想要再拿一根煙出來，還沒點燃，就被人搶走奪了過去。不過這人素質比黑瞎子好，沒有亂扔煙頭。

我抬頭一看，竟然是悶油瓶。

「怎麼回來了？什麼東西落下了？」我酸了他一句。話出口才覺得似曾相識，想起上次說這話的脈絡，我暗罵不好，不斷提醒自己不要心軟不要心軟他是王八蛋他是王八蛋。

悶油瓶看著我，經過我走向了床邊，他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沒有走。」

「那你去幹什麼了？」

他沒有回答我，坐到了床邊，問我，「你手裡，是什麼？」

我這才想起手中的塑料袋，沒好氣地跟他說，「豬肝。」

悶油瓶低下了頭，輕聲說，「豬肝對我，沒有用的。」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很認真地告訴我，「我失血過多，要吃參。」

那一瞬間，我幾乎以為是胖子縮了骨，裝成小哥來耍我。

「這個再說，我現在沒有錢。你倒是告訴我，你去幹什麼了啊！」

悶油瓶此時已經麻利地回到了床上，他裹好了被子，說道：「我給你找了一對肺。」

我一時沒明白，黑瞎突然在後面喊到：「小哥，那你以後還走不走啦？」

張起靈睜開本來閉上的眼睛看向他，有看向我，輕聲說道，「終極，已經被抹殺了，我沒有需要去守護的秘密，我的宿命已經完成了。」

「那你的失憶症嗎？你醒來之後會記得你已經不需要做那些事了嗎？還是說你們這種覺悟還是實時更新的？小哥，老實說你們是外星人來佔領地球的吧？」黑瞎子問道。

悶油瓶看向我，對他說道：「如果他需要我留下來，我想，他會告訴我。」

「你這麼大年紀的人了？還真要天真每次來把你認領回家？」

小哥閉上眼睛，似乎已經入睡了，不再理他。而我知道，他一定是非常非常累了。

我碰得在黑瞎面前摔上了門，他頂著那缸大罵：「得！你們倆大老爺們幹脆一塊過得了，沒媳婦，不用擔心後代還省心！」

我站在小哥床邊想著他剛剛的話，在心裡暗自對他說，「一百遍，一千遍，我都會和你解釋你是誰，你本來要做什麼，但是你已經完成了，所以你現在是自由的，反正我早就爛熟於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