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認定被滅口的人，竟然活生生的出現了！

而且人還根本沒跑遠，就在離黃家小飯館只有兩站地都不到的一棟爛尾樓里。

刑偵隊員紛紛摸臉，略疼。

說起來，這事兒還挺有意思的。

最初發現他們的人，是一位已經把那兒當成家的五十來歲的老乞丐。

老乞丐春節期間去了下海廟附近乞討，這兩天才剛回的『家』，結果就發現自己的『家』被鳩佔鵲巢了。

當然，這乞丐並不知道警方在找黃家三口，他本意只是想找幾個幫手，奪回原本屬於他的那間風漏的不那麼大的小屋，以及房間里，從各個垃圾場拼湊出來的傢具灶台。

「據線報，黃明磊的父親精神上好像出了點問題。」段子凡手指輕點太陽穴，環顧眾人。

葉嘉撇嘴點頭，那是，精神沒問題的話，也不會那麼多遠的地兒不逃，非得跟個老乞丐搶地盤。

「那，黃明磊的媽呢？也瘋了？」邱小米不解的問。

不瘋的話，怎麼捨得自己的寶貝兒子遭這罪？

聞言，顏卿與霍星雲交換了個眼神，霍星雲面向大家皺眉搖頭，「沒見著。」

行吧，媽媽在哪兒？那是後一步該考慮的問題，目前首要任務，是先把黃家父子給帶回市局。

黃家小飯店所在夜市，好歹也算那一片兒的風水寶地，如非親臨，很難想像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還藏著一棟爛尾樓。

路上，聽到眾人如此感慨的顏卿為大家答疑解惑，「對普通人來說，夜市有吃有玩價格便宜還熱鬧，可對於周邊開發商來說，卻不啻於一塊雞肋。你造住宅小區吧，能買得起那個地界的，會覺得鄰近夜市，又吵又臟，開車進出還容易引發交通事故；你建個百貨大樓吧，很多一線品牌會因為旁邊有個夜市根本不願意入駐，可一旦二三線甚至不在線的品牌多了，就難免陷入打價格戰的怪圈，可憑他們起手要上交給商場28%的入駐費，怎麼可能打得過夜市裡那些小商鋪？再者，現在電商那麼發達，投建商超已經變成了自建小區配套設施，是樁賠本賺吆喝的買賣。不為了賣自家的樓，誰會做這賠本生意？」

邱小米咂咂嘴，「那，樓蓋一半不蓋了，不也是浪費錢麼？要是我，蓋好了收些租金也是好的呀。」

顏卿笑了，「地皮買下後，長時間不動工，是要受到處罰甚至被收回地皮的。以咱們樺都為例，拿到開發許可證的三年內，必須開工。建個爛尾樓才多少錢？跟把樓建好後內外裝修以及開通水電煤氣網路消防等等費用相比，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那，地就這麼荒著，也不是個事兒啊？」

顏卿微微一笑，「怎麼是荒著呢？其他地方不敢說，就咱樺都，近五十年內，地皮價格只會漲不會跌，可以轉售賺差價，他覺得這塊地皮不宜大興土木，可手裡握著周邊地皮的人卻不一定這麼想啊，還有，你能保證幾十年內，那塊地界都遇不上個動拆遷？讓老百姓搬走得給錢，讓人家手握地皮的搬走，不也得給錢？不但得給，還得按時價算。」

原來，錢這麼好賺的嗎？

剛過完年，窮的連食堂都快吃不起的眾人們，摸摸自己的口袋，留下心酸的淚水。

幸好，他們也沒來得及感傷很久。

因為，那棟爛尾樓已出現在眼前。

刑偵隊眾人的目光立刻變得銳利起來。

眾人剛抹黑往裡走了幾步，黑暗中就衝出個看上去十分邋遢的男人來。

霍星雲一個側步擋在顏卿身前，同時右手伸向腰後，再見旁邊幾個刑偵隊員，也已非常有默契地對那個邋遢男人形成個圓弧型包圍圈。

男人嚇得連連擺手，躬著身子壓低喉嚨解釋，「自己人，自己人。」

不知是誰打開手電筒筒，強光照射下，男人根本睜不開眼睛，臉皺成一朵殘菊。

顏卿捅捅霍星雲的腰，從他背後閃了出來，「你是誰？」

邋遢男人也看不清問話之人是誰，閉著眼睛點頭哈腰的回答，「我是崔瘸子，這地界有個爭端啥的，都會找我來撮合撮合。」

邱小米心中暗自失望，眼前這人與她心目中的丐幫長老，相差實在太遠了。

既不會武功，衣服上也沒多縫幾個布口袋以示身份。

差評！

「他們在幾樓？」

「二樓，最把頭那間。還有幾個弟兄在門口守著。」

聽他這麼說，黑暗中的段子凡不由得蹙起眉頭，邊放輕腳步往裡走，邊壓低聲音問，「黃家父子有沒有發現你們的人在門口盯著？」

崔瘸子沒立刻回答，很顯然是沒想到會有人問他這個問題，頓了頓才開口，「發現是自然發現了的。那裡也沒可藏身的，」

話音未落，就聽二樓走廊盡頭傳來『啊，啊』以及『瘋子砍人了，注意點，抓活的』之類的叫喊之聲。

霍星雲暗道不好，邁開大長腿就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奔過去。

刑偵隊其他人緊隨其後。

走廊盡頭，幾道手電筒光的照射下，一個身穿羽絨服的鬍子拉碴的男子手握菜刀，胡亂的對著空中拚命揮舞。

他身後不遠處的角落裡，一個男孩哭喊著，一聲聲叫，「爸爸，爸爸～」

男人邊揮舞菜刀邊神經質的應答，「別怕，爸爸在，爸爸會保護你的，爸爸把他們全殺掉，殺掉。」

「爸爸，爸爸～你們不要傷害我爸爸呀，不要啊，求求你們，不要啊，爸爸，爸爸～」

就在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他的爸爸，已經被霍星雲按倒在身下，男人拚命仰起脖子，對著兒子的方向喊，「磊磊，跑啊，快跑啊，爸爸沒事，你快跑啊，爸爸過會兒就把他們全殺掉，全，」

隨著霍星雲在他脖頸後輕輕一按，叫喊聲戛然而止。

「爸爸～」

幾個漢子竟然都沒能攔住黃明磊，他一頭撞向霍星雲，像個憤怒的小獸般，絕望的『啊，啊』叫著，不管不顧地撕咬抓撓。

葉嘉趕緊從身後攔腰抱住了他，掙扎幾下後，他的身子仿若力竭般軟了下來，直到這時，他的嘴裡才發出成調的哀號，「爸爸，爸爸啊，爸爸你不要死啊，你們為什麼要殺了我爸爸，你們是壞人，是走狗。」

「乖，乖，你爸爸沒死，他沒事，他只是被點了睡穴。」葉嘉摟著他，嘴裡忙不迭的哄著。

過了會兒，才聽到黃明磊抽抽搭搭的反問，「真的？」

「真的。警察蜀黍不騙人。」

那邊，已經有人乖覺地背起了黃明磊他爸。

可能是黃明磊感覺到，他爸確實不像是死了，這才用袖子擦了擦眼淚。

見他這個舉動，眾人齊刷刷一起摸口袋，呃……

不過，話說他們大男人沒紙巾也就算了，你邱小米一女孩子，竟然也沒有？

正相互鄙視間，顏卿已掏出手帕蹲在黃明磊面前，替他細細擦去一臉的眼淚鼻涕，「你知道麼？你的同學還以為你也死了，他們都哭了，他們只為你一個人哭了。」

隨著他的話，黃明磊再次崩潰般的嚎啕大哭。

霍星雲嘆了口氣，將哭得東南西北都分不清的黃明磊扛到了肩膀上。

黃明磊哭了很久，直到坐在溫暖的刑偵隊辦公室里，才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聲。

哭是不哭了，接下來，他的眼睛就直愣愣的盯著，面前眾人吃剩一半的便當上。

霍星雲將自己檯子上的便當遞到他的面前，摸摸他的腦袋，柔聲道，「吃吧。」

邱小米一拍腦門，拉開自己的抽屜翻了半天，翻出一小包奶粉來，沖好了擺在黃明磊的手邊。

再看那黃明磊，這麼會兒的功夫，已經吃的滿臉都是米飯。

整個臉幾乎扎在飯盒裡，一雙筷子不住的把米飯往嘴裡扒拉，左手直接抓起大排插空往嘴裡送，左右開弓，吃的那叫一個狼狽。

也吃的，周圍一眾大老爺們紛紛紅了眼圈。

一個大城市的孩子，可能自出生起就沒品嚐過挨餓的滋味。

也不知道在普天同慶的春節里，這孩子跟著瘋了的爸爸，到底經歷過些什麼。

趁著他狼吞虎咽的時機，段子凡在辦公室里，電話申請精神科大夫協助辦案。

顏卿將自己的手機推到段子凡面前，那上面有剛才拍攝的黃家父子藏身之所的照片。

他點著上面的圖片說，「我覺得，黃明磊他爸應該是間歇性的精神病，你看，灶台上還有做過飯的痕跡，這種土沏的爐子，可不是一個神志模糊的人能操控的了的。」

段子凡點頭，「而且，也不會惦記著信用卡還沒還。」

霍星雲邊把玩著顏卿的手，邊若有所思的分析，「難不成，人真是黃明磊他爸殺的？等意識清醒過來，發現殺了人，於是帶著黃明磊逃，逃的過程中又引發精神病，所以就躲在了爛尾樓里。」

「嗯，這到能解釋，他那些不合常理的逃跑之舉了。」

比如：沒有準備大量的錢，自家麵包車還停在小飯館門口，莫名其妙的還信用卡，等等等等。

也正是這些有悖於常理的舉止，才讓警方之前認定他們是遭人毒手的重要因素之一。

「我覺得，黃明磊的媽，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了。」

「他家和小飯館咱們都查過，沒有死屍，」，段子凡手指輕叩桌面，「星雲，明天一早，你選派幾個人搜尋爛尾樓及周邊。」

「是。」

這麼點功夫，兩盒便當，已然全部落入黃明磊的肚子。

哦，還要再加上一杯，邱小米給他沖泡的牛奶。

吃飽喝足後的黃明磊，低頭坐在沙發上，如同被摁了啞穴一般。

無論問他什麼問題，都把嘴巴抿的緊緊的，一言不發。

包括，他的媽媽在哪裡？

他們哪天逃跑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之類……

一籌莫展之際，一個糯糯的聲音自門口處響起，「蜀黍～」

回過頭來，穆青牽著小臉圓圓的小溪，「那對不負責任的狗男男呢？」

呃……

隊員們一個個都把嘴巴閉的緊緊的，堅決表示他們根本不知道，穆法醫口中的狗男男到底指的是誰。

黃明磊也好奇地偷偷抬起眼皮，卻正對上小溪那雙，明亮且無辜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