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顏卿來說，這個春節，新奇且有趣。

平生第一次，他發現南北方的過年習俗，差異竟然如此之大。

於是乎，從年三十開始，霍家老小與他和小憶之間的對話，基本上就是這樣一種，一驚一乍的模式，

「啥？你們竟然……」

後面應景的加上，諸如，

小顏、小憶版本的：『年夜飯不先祭祖？』『直接把魚吃了？』『沒有年糕也沒有湯圓？』『不去廟裡燒香？』『不能睡覺要守歲？』『沒見過真人版的舞獅子？』『放這麼多鞭炮？放煙花多好看？』……

霍家老小版本的：『不看春晚？？』『不吃餃子？？』『不守歲？要睡覺？因為三點起來燒頭香？』『沒有廟會？？沒見過真人版的踩高蹺？』『全放煙花？放鞭炮才能驅邪且夠喜慶好不好？』……

然後，三個從小長在南方的人，被按著看了人生第一回完整的央視春晚。

只不過，除了三個純粹南方人看得津津有味外，其餘的北方人都是邊看邊罵，一年比一年辦的差。

南方人對此表示很不理解，首先，央媽媽出品，舞美燈光必屬精品，請來的也是全國最好的文藝工作者，哪裡不好看了？其次，北方人既然覺得不好看，那為啥還要年年追著看？

可能，全家老小圍坐在一起邊看邊罵，也是一種年味？

春晚過後，又開始霍家一年一度新春特別活動：打麻將。

霍思源與小憶算是不打不相識，他本性不壞，是那種家境不錯的小孩兒正常心態，而小憶，雖比他小上幾個月，卻是經歷過磨難的，所以，論情商，小憶甩霍思源赤道三圈。

於是乎，此時的霍思源已經從一開始的不屑，到這會兒拿出所有玩具後，還拍著胸脯做出『這兒有我罩著，誰敢欺負你和小溪，我就揍丫的』之類的豪邁保證。

思雯和小溪，則玩過家家玩的不亦樂乎。思雯興奮的小臉都是紅撲撲的，平時家裡沒人願意跟她玩，現在有了個聽話的漂亮的小弟弟跟她一起買菜燒飯給娃娃梳辮子，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開心才好。她眼珠轉轉，想到了個更有趣的，一直想玩卻總也找不到機會玩的遊戲。

她拉著小溪，悄悄推開爸爸媽媽的房間，將小溪推到化妝台前，「小溪弟弟，我給你化妝，好不好？」

等米可上樓準備哄孩子們睡覺時，

她的Dior999，她的阿瑪尼紅管，她的紀梵希四宮格，她的Chanel山茶花腮紅……

看著小溪被塗的猴屁股般的小臉蛋，她腦海里只有一個問題：

非常想揍熊孩子，卻因為過年不好在長輩面前下手，怎麼辦？

在線等，挺急的。

年初一一大早，來霍家拜年的人，那叫一個絡繹不絕。

霍帥也大大方方的向大家介紹顏卿。

能來霍府拜年的，有哪個是真正的傻子？見霍帥這個態度，對顏卿的誇讚，不要錢似的往他身上招呼，簡直就是天上有地上無。

顏卿只覺得，笑得腮幫子都疼，這輩子所有的笑加起來，都沒年初一半天多。

霍星雲不是不想給他解圍，奈何他自己也在包圍圈中，好幾次打算拉著小顏撤退，都被老爹不怒自威的一掃，掃走了所有妄想。

當然，也不是沒有懷著異樣心思的人。

這些人先把目標對準米可，隨即便發現，這位霍家大少奶奶，並非如他們想像，小門小戶出來的好拿捏，無論她們怎麼刺探，應對起來那叫一個滴水不漏。

鎩羽而歸的同時，也只能暗贊一聲霍家調教有方。

既然霍家插不進針，有人眼珠轉轉，又把主意打到米家。

哪成想，原本咋咋呼呼的米媽媽，這回不知怎麼了，任你怎麼挑唆，人愣著能忍著假裝什麼都沒聽見，到了後來，索性不在家呆著了。

米家可以閉門謝客，霍家可不行，除了幾個孩子，大人們不但累，連頓飯都沒辦法好好吃完。

因為一直有客人，一直，一直有。

顏卿現在總算明白了，為什麼霍大哥光開心果就買了兩百斤，霍媽媽回家後還直埋怨他買少了。

是不夠，真的不夠。

這裡的規矩是，年初一去長輩長官家裡拜年，男人進門就是三杯酒。

一兩左右的高度白酒下肚，不整點幹果醬肉壓壓酒氣，怎麼走下一家？

當然，主家也要有人回敬，一杯即可。

可就算只有三四錢的小酒杯，也架不住一杯連著一杯。

才到中午，顏卿就被灌趴下了。

霍家兄弟好一些，勉強支撐到晚上。

沒人敢勸霍帥酒，他偶爾回一杯，已經是給來人很大的面子，足夠那人或高興或誇耀好一陣子。

然後，年初二，帶著前一天的宿醉，繼續。

再然後，年初三，帶著前兩天的宿醉，繼續。

好在這種比上班還要辛苦十倍百倍的生活，終於在年初三晚上，落下帷幕。

因為，明天，年初四，霍星雲要回市局上班。

霍思源拉著小憶的手，眼圈紅紅。

霍思雯拉著小溪的手，眼淚汪汪。

霍媽媽心裡酸酸的，有心多留小顏他們幾天，可一想他們回去後還有一大攤子事情，嘆口氣，只能作罷。

霍帥開口叮囑，「小顏吶，星雲是警察，沒辦法，你相對自由些，沒事帶著兩個孩子多回來看看。有什麼為難的事，也一定要回來說，記著，這裡可是你的家。」

顏卿紅著眼圈點頭，「嗯。」

米可拎過來兩個罈子，「小顏，你不是說家裡的鹹鴨蛋腌的好麼？這個你帶回去，過半個月再打開，保證個個流油。」

霍星雨拍拍自家弟弟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當飛機艙門即將關閉之際，霍思源揮著手臂大聲喊，「小憶，放假我去看你。你一定要派飛機來接我，別忘啦。」

小憶重重點頭，並沖他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霍思源摸摸藏在內袋裡的最新蘋果手機，笑得像個偷到油的小老鼠。

飛機剛一起飛，霍星雲就摟著顏卿睡覺去了。

純睡覺。

酒還沒醒呢。

顏卿窩在霍星雲懷裡，破天荒的也格外老實，不一會兒，兩個大人就打起了歡樂的小呼嚕。

小溪枕在小憶的大腿上看畫畫書，小憶看著機艙外黑茫茫的夜，人小鬼大的長舒一口氣，生活，終於恢復到了，他喜歡的狀態。

再次醒來的顏卿，看著窗外初升的太陽，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來的？

摸摸身上不著寸縷，再感受一下身體……他的臉，紅了，這個不要臉的臭流氓！

而此時，臭流氓拎著兩大袋土特產，正邁進刑偵隊辦公室。

葉嘉笑嘻嘻湊過來翻袋子，「嘖嘖嘖，瞧瞧你這臉色，典型的內存虛空啊。你不是回家去了麼？怎麼整的好像幾天沒下床似的？」

霍星雲癱到在沙發上，「唉，那是你沒在我們那兒過過年。我跟你說，不騙你，我現在對能回來上班充滿了感激之情。」

「哦，對了。」葉嘉撂給他一打宣傳冊，「這是段隊讓我轉交給你的，全是離你家不遠的好學校。他說馬上要開學了，得趕緊準備起來，最好能趁著放假去校領導家裡拜訪一下。哦，對了，還要準備小憶的簡歷，要做的精美一些。」

霍星雲一邊懶洋洋的翻著，一邊搖頭感慨，「這哪兒是讀國小啊，簡直比大學生找工作還嚴苛。」

家裡，顏卿裹著睡衣下樓，也正好看見小憶在看學校簡介。

他走過去摸摸小憶的腦袋，「看中哪所？」

小憶指著一所離家最近的，「就這個吧。」

顏卿皺眉，「這家的師資力量，是這幾所里最差的。」

「那又如何？鄭奶奶教過我們，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好學校也沒個個成績都好，差學校也沒個個成績都不好。」

顏卿戳了下他的腦袋，「小小年紀，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他坐到小憶身邊，拿起其餘的幾家學校簡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就光看距離遠近了吧？師資力量還在其次，你還要考慮兩點，第一，安全性。你也知道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你小爸爸是警察，大爸爸我算有錢，你說，會不會有壞人為了報復或敲詐而綁架你？」

這句話正中小憶軟肋，他內心中，極怕自己成為這個家的拖累，連忙從顏卿手中接過其餘幾家學校簡介，訥訥道，「對不起，爸爸。」

隨即，抬頭請教，「那爸爸，第二點要考慮的是什麼？」

「是班級的風氣。小憶，環境對人的成長，非常重要。」

風氣？什麼東西？

見小憶歪著腦袋有些茫然，顏卿笑著解釋，「小憶，你想想，如果鄭奶奶是那種像你從前村子裡的壞奶奶那樣，你還能好好讀書麼？」

小憶馬上搖頭，「不會。」

「小憶，記著，雖然爸爸有能力給你換學校。但爸爸希望你能懂一個道理，當你在做一個很重要的選擇時，一定要把目光放長遠，你要想一想，萬一你錯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如果爸爸不幫你擦屁股，你能不能承受這樣的後果？」

嘴上雖這麼說，但顏卿沒指望小憶能聽得懂。

他只是借鑒了他舅舅當年對他的教育方式，他舅舅就是這樣，不管他能不能聽懂，都會耐心的跟他平等對話，有許多話，他初聽時根本理解不了，但說的次數多了，他便記住了，一旦遇到相應的事，他舅舅說過的話就會在腦海中響起，成為他的行為準則。

不想，小憶卻聽懂了他說的大道理，「爸爸，我明白了。如果今天的選擇是吃什麼，哪怕選的不好吃，也是我可以承受的，所以，我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來，但是，讀書這樣很重要的事情，

萬一我被綁架了，萬一班級里的風，風，很不好，那個結果，是我不能承受的，所以，我不能隨便按照自己的心意來。」

顏卿驚了，為這個七歲還不到的孩子的聰慧給驚呆了。

難怪霍帥對他如此看中，難怪舅舅要把他培養成下一代幽靈主。

只可惜，他忘了世上還有一句話，那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