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小米的話，引來刑偵隊一片沉寂。

並非大家不信她，而是，他們都因為邱小米的這句話，想到了一個十分恐怖的可能。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葉嘉把手中的飯盆子往茶幾上一撂，「我去跟隊長說。」

黎志安也跟著站了起來，「我把馮梟的照片調出來後PS一下，明早請相關證人過來加以辨認。」

「記著再多找些符合基本條件的其他同類型照片，把馮梟的混在其中打散後讓他們挑。」

「好。」

霍星雲覺得，他不應該回家做飯，他就應該繼續留在刑偵隊里加班。

因為，這裡，根本不需要他。

他的母上大人，坐在原本屬於他的位置上，和他的小顏，有說有笑。

估計早就忘了，她還有個名叫霍星雲的，寶貝兒子。

再看淺笑妙語的顏卿，估計也早就忘了，他還有個親親老公，孤獨寂寞冷的坐在一邊。

哼！

這個喜新厭舊的，無情的世界！

隊長辦公室。

段子凡聽完葉嘉的彙報，臉上卻並未露出詫異之色。

「你，早就料到了？」

段子凡靠在椅背上，雙眼看著高處的屋角，答非所問，「小顏不止一次跟我說，尋找線索，要勇於大膽想像；求證線索，卻必須拋棄主觀臆斷。」

他看向葉嘉，「首先，我很高興你們能想到這種可能，其次，我希望你們能謹慎處理這條線索。」

葉嘉不解，「為什麼？因為，林家？」

段子凡搖頭，「不，因為他只有十二歲，遠沒到受刑罰的年齡。如果我們不謹慎處理，一旦被廣而周知，會給同齡孩子起到很壞的示範作用。千萬別小瞧了你們口中那些熊孩子，模仿與破壞的能力。」

馮梟回到外婆家時，時針剛剛跳到9的位置。

「梟兒回來啦。」

林老夫人聽到響動，立刻笑眯眯的探頭朝玄關處望。

「外婆。」

宛如公鴨的嗓音中，愣是能聽出幾分嬌憨與親熱。

「快過來坐」林老夫人拍拍身邊的沙發墊，「唉，眼瞅著還有十天不到的功夫就過年了，你卻偏偏要走了，連個年都不能陪外婆過。」

「外婆，咱們這兒要過年，可那邊卻已經開學了呀。不趕緊過去，我怕跟不上功課。」

「要說今年這春節也討厭，整的這麼遲，要是放在一月，」說到這兒，想起過世的女兒，又住了口，就算提前一個月過年又如何？女兒屍骨未寒呢。

想到這裡，她拉過馮梟的手，輕輕拍著，「早點去也好，到了後啊，記得有空就跟外婆視頻。哦，對了，十個小時的時差呢，那等你哪天不上課的，再跟外婆視頻，唉，這麼小，就離家這麼遠，外婆這心裡啊，放心不下啊，要是有人欺負你，千萬別憋在心裡，一定要跟外婆說，實在不行，咱們就換個地方念，也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將來去你舅舅的公司，讓他給你弄個好位子。」

她說一句，馮梟就乖乖地點一下頭。

撇開早已洗不清的罪孽，林老夫人對他的好，他能感受的到，且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這和他與生俱來的，無法抵抗的暴虐，並不矛盾。

是的，他從小，就喜歡虐殺。

當他看著小動物在他的手中受盡折磨的斷氣後，他會發自心底地感到愉悅。

他的媽媽帶他偷偷看過心理醫生，一個又一個。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最後，有位帶著金絲邊眼鏡的老醫生告訴媽媽：堵不如疏，讓他時不時地釋放慾望，反而能更加有效地控制住，他內心的惡魔。

媽媽採納了老醫生的建議，但她也懂得，殺人者人恆殺之的道理，為了讓他在釋放天性的同時，還能不懼別人的報復，她答應配合師傅報仇，為了保守秘密，她會殺了自己，條件就是，教給他足夠的自保能力，以及除掉那個與兒子搶奪財產的人。

母愛，是偉大的，母愛，同樣也是自私的。

終於，當林老夫人的絮叨告一段落時，馮梟低著頭，艱難的祈求，「外婆，我想，明天去看守所，看看爸爸。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霍媽媽對顏卿的喜愛，那是發自內心深處的。

首先，長相符合她的審美，幹幹凈凈，白白嫩嫩，多一分則娘，少一分過剛；

其次，真誠不做作，聽話乖巧卻有自己的想法，說話妥帖而且句句在點子上。

最後，能逛街且眼光好，經他搭配過的幾套衣服，確實比之前穿著更顯氣質。

等人形立牌霍星雲同學洗完碗走出廚房，他家客廳，從來都整潔的好像樣品房的客廳，此時，堪比發布會的秀場後台。

舉目望去，全是衣服，全是，哦，錯了，不止是衣服，還有絲巾、皮包、短靴，包裝盒、包裝袋，以及他也說不上來具體有什麼用的小玩意兒。

沙發盡頭，顏卿無辜地沖他眨眨眼睛。

霍媽媽眼裡根本看不到一米九幾的二兒子，自顧自在鏡子面前左轉右瞧，不時扭臉問顏卿，「咋樣？配哪款包包更好看？」

「那款巧克力閃金沙的鱷魚皮手抓包，和裙邊的顏色正好一樣，再配上同色系的裸靴。誒，那條亮黃底色的絲巾呢？」

「亮黃色，會不會太嫩？」

霍星雲撇嘴，現在覺得太嫩，買的時候幹嘛去了？

「什麼呀，這個顏色的嫩度，配您絕對相得益彰。」

霍星雲撫額，他第一次知道，他的小顏拍起馬屁來，也那麼手到擒來。

「媽媽，明天跟我一起去公司，公司里還有兩個系列，專賣店買不到。」

霍媽媽連忙推辭，她可不是不懂行，顏卿要給她看的所謂專賣店不賣的，那百分百就是高定。一件高定的袖子，說不定都夠她買今天這些衣服了。

「媽媽，馬上就是春節了，我原本也想送件大衣給您，正巧您來了，一起去看看上面的刺繡喜不喜歡，不喜歡的話，現改都來得及。」

霍星雲撇嘴，他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向來都是小顏給什麼穿什麼。

「媽，你哪套不穿了，我幫你掛起來。」

現在再不收拾，今晚都別想睡覺了。

霍媽媽這時才看到自家一米九幾的兒子，「呦，廚房收拾好啦？怎麼也不切個果盤過來？」

摔！罷工！

霍星雲轉身朝廚房走去，一句話都沒說，非常的有尿性。

霍媽媽不為所動的扭臉，首次誇獎自家兒子，「星雲其他不行，就是聽話。我跟你說啊，男人，就是得調教，不能心軟，向你以前那樣什麼都縱容著他，他遲早得翻天。正好我在，多教你兩招。」

媽，您到底是誰媽！明天就去驗DNA！

所以說，什麼婆媳關係是世紀難題，找個她喜歡的男孩子回家，分分鐘倒戈給你看。

就在這時，顏卿的手機熒幕亮了一下，是伊萬發來的信息，上面只有很簡單的一句話，『兩隻貓咪都在馬廄，太黑，鬼影重重的。』

兩隻，為什麼會是兩隻？這事，跟馮梟有什麼關係？

稍一琢磨，他快速回覆『別貿然進去，先找老人開燈』。

很快，新的信息過來，『一隻小貓已經回家。』

再回覆：『回家的小貓也要盯緊點，別讓它亂跑』

抬頭，卻見霍媽媽已經換上拖鞋，正好霍星雲端著果盤走了過來，霍媽媽叉起一塊水果遞給顏卿，順勢坐到他身邊，「小顏吶，今兒，耽誤你不少工作吧？」

顏卿將手機反扣在桌面上，微笑，「我們這些人啊，說忙也忙，說不忙也不忙，有時候，坐辦公室一下午也沒人找，有時候，去上個廁所的功夫都能接到兩電話。很多事，底下人不是沒能力做，是不敢做那個主，我也只是替他們做個決斷拿個主意而已。」

霍媽媽還想再說些什麼，一扭頭看見霍星雲在幫她收拾衣服，連忙叫道，「哎，哎，別把我搭配好的給弄亂嘍。這幾套護膚品放衛生間，我看你們客房連個梳妝台也沒有……」

遠方，伊萬放下電話，又拿起，拿起後，又放下，反反覆復了許多次，終於下定決心，「喂，你跟我說的老院長的案子，確定是馮愛國，他已經認罪了。別，我可受不起您這聲謝。可以提一個要求？行，啥？除了追我老媽？哼！你好歹也算個長老，這麼沒羞沒臊的，好麼？」

電話那頭，很有年齡感的男中音，不急不躁地反駁，「追喜歡的女人，就是要臉皮厚，否則，就只能成為像你一樣的單身狗。」

「哼！」老子才不是單身狗，老子有人追！特有錢，能用百元大鈔砸死你的那種！「現在這裡有個案子，發現有木馬的人不知輕重參與其中，少爺的意思，請長老出面跟那個小輩聊聊，看看他的手臟沒臟，若髒了，提前按規矩處理。」

馮梟走後，英俊男子收拾完必須帶走的行李，便開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挨個兒打掃。

他的身上被一次性雨衣裹得嚴嚴實實，頭上帶著帽子，臉上還捂著口罩，每進入一個房間，都先用84消毒液把所有表麵包括天花板擦拭一遍，再用吸塵器細細吸，打掃好一間，反鎖一間。

帶不走的雜物，能燒的全都燒掉，燒不掉的，則剪碎、砸碎，混在垃圾袋中扔掉。

直至天空泛起魚肚白，他才拍醒睡在沙發塑料單上的馮安。

「寶寶，咱們要離開這兒了。」

馮安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嘴裡迷迷糊糊的問，「去哪兒？」

「去一個，風景很美很美的地方。那裡是爸爸真正的家。」

馮安趴在爸爸的肩頭，沒兩分鐘，又睡著了。

男人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拉著個大大的行李箱，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他沒有直接下樓，而是走到更遠一側的樓梯，拾階而上後，透過最頂端的天橋，從對面的商住樓乘電梯直接下到地下停車場。

他剛走出電梯，不遠處，一輛黑色本田，大燈迅速閃了兩下。

他微微一笑，走了過去。

寶寶，在你成年之前，誰都不能把我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