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蹺，實在是太蹊蹺了。

柯敏扭頭和一直默不作聲的施念互換了個眼神。

施念上前半步，躬身施禮道，「那主君您真的能確定，如今接回來的二少爺，就真是原本的那個二少爺？」

主君十分肯定的回答，「現在的這個，絕對就是阿禰，錯不了的。一則，他和他的爹爹，長得就好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二則，阿禰肩胛骨上有塊很是複雜的蛇形胎記；三則，那莊子上的人，對侯爺全都忠心耿耿，萬難做出調包個假少爺的事。」

動機、毒物來源，這些都能對的上。

看來這二少爺，嫌疑最大。

許是看穿了柯敏和施念的心思，主君哀嘆道，「終究是侯府有負他父子在先。咱們侯爺的性子，太過決絕。我在一旁瞅著，都覺得齒冷。若阿禰真的想要這掌家權，給他也就是了。怕只怕，有人是打著他的幌子在行事。」

這話聽起來，怎麼有些白蓮花呢？

以他們對主君的印象，他應該不是那種，願意犧牲自己照亮別人的聖母白蓮花才對。

一時之間，空氣有些凝滯，吃完了橘子的小侯爺，歪靠在矮榻之上看著窗外發獃，沒人知道，他那雙藏在袖籠中的手，握的緊緊的，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勉強控制住自己即將火山爆發的心緒。

施念卻在此時，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各位主子，雖然從表面上看來，二少爺確實嫌疑較大，但此事若真是他做的，卻也有不通之處。「

「哦？哪裡說不通？」

「二少爺如何能做到兩次收買下人為其施毒的？他多年受到冷落，不久前才被接回府內，被安排在府內最偏僻的小院，按理說，對侯府的情況知之甚少。再有，收買人心，無非『色、利、脅』，利誘和脅迫，他應該沒有那個能力。若對廚子......勉強還能說的過去，但青姨娘身邊的貼身服侍之人可沒有男子，那裝有毒粉的小瓷瓶又是如何出現在了青姨娘那般隱秘的暗格之中？」

一席話，說的另外三個人，全都愣住了。

的確，這些小動作，在侯府毫無根基的二少爺很難做到，除非，他還有個能量極大的幫凶。

可放眼整個侯府，除了侯爺和主君，還有誰，能成為這個能量極大的幫凶呢？

「難不成府中的某位資深管事，想透過推二少爺上位，做到對侯府的掌控？」柯敏猶豫著說出自己的猜想。

主君沉吟道，「想要做到奴隨主大，此人必定與二少爺感情甚篤，深受二少爺的信任與器重才行。」他眉頭緊鎖地想了想，「稍後我會查查看，自打二少爺進府後，除了他院中伺候的那幾個人外，府里還有誰與他交好？看看能不能順著這條線索，找出些蛛絲馬跡來。」

話音剛落，突聽外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個變了調的哭嚎聲自門口處響起，「主君，求您救救我們二少爺，救救他吧。他也中毒了，眼見著就要不行了。嗚嗚嗚～」

主君騰地站起身來，手中茶碗應聲落地。

「速速去請大夫！」

施念看的出來，他的焦急絕非偽裝。

又聽主君接著吩咐，「找兩個腿上功夫好的，把人直接背去二少爺那兒。」

隨著一迭聲的『是』，門外暫時恢復平靜。

主君這才扭臉看向身側的柯敏，「敏兒，走，跟我一起去二少爺那兒瞧瞧。」

施念趕緊上前一步，躬身道，「小的先回枕霞閣問問，是否還留有診治少君的方子。」

主君愣怔了一下，「你懷疑二少爺中的是同樣的毒？可那剩下的毒粉，不是在？」

話未說完，他已然轉過彎來，上前一步撫了撫施念的腦袋，「好孩子，虧得你提醒。也不用你專程跑一趟，來人吶……」

趙禰的院子，確實偏僻。自世安居出來，一行人足足走了十來分鐘，眼面前才現出那掩映在竹林中的小小院落。

院落前格外冷清，與昨夜四少爺出事時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主君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輕輕搖頭嘆息，率先跨入虛掩的院門中。

入得院來，一行人這才隱隱聽到主屋內傳出的嚶嚶泣語，「少爺，少爺，你醒醒，醒醒啊～」

主君剛想派人再去外面催催，就見枕霞閣的錢嬤嬤呼哧帶喘地跑了進來，躬身施禮道，「主，主君，」

「方子可拿來了？」主君打斷他的話，直截了當的問道。

嬤嬤一邊點頭，一邊從袖攏中掏出個紙包，「帶來了。還有，這是，當日剩下的最後一劑。」

主君一擺衣袖，「不管對不對症，先去煎上備著。」

院中動靜，自然也被屋內之人聽見。

就見一年方十三四的小哥兒，一挑門簾跨出屋，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帶著號喪般的音調，一一磕頭見禮，「見過主君，見過小侯爺，見過少君，各位主子萬安。」

主君邊朝屋裡走，邊沖著小廝虛抬手指，「行了，起來吧，二少爺如何了？」

床榻之上，趙禰雙目緊閉氣若遊絲，嘴角還殘留著一絲未抹幹凈的血漬。

主君倒吸一口涼氣，「幸好有你這書童提醒，竟與你當日癥狀一模一樣。」

許是被『當日』二字刺激到，原本專心致志玩自家媳婦兒手指頭的小侯爺，手下動作猛然一滯。

柯敏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卻也顧不上撫慰，對主君低聲提議道，「既如此，還需快快報與大理寺才是。」

主君忙不迭的又是一通吩咐，正慌亂間，一聲「蕭醫師到！」，立刻讓主君眼睛一亮。

他看向柯敏，欣喜介紹道，「他便是當日將你從閻王手裡拉回來的上京名醫。」

那蕭醫師從僕役背上下來後，來不及跟屋內眾人打招呼，徑直走到二少爺床前，手指往脈上一搭，隨即熟門熟路撬開緊閉的雙唇，俯下身子湊近聞了聞，十分肯定道，「就是當日少君所中之毒。」

「當日喝的藥還剩一副，我已令人煎來，能服用否？」

蕭醫師輕輕點了點頭，「可以。不過，當日醫治少君時，我因不知毒物為何，故而開出的方子廣而不精，如今，在下已能開出更有效的解毒方子，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需千年以上的人形烏參，切片熬湯。」

主君松下一口氣，不以為意地揮手道，「我當是什麼，此物雖稀罕，恰巧幾年前府上也得過那麼一支。來人吶……」

蕭醫師暗自鬆了口氣，轉身看向病榻上的二少爺，更加不敢怠慢。

趁此機會，柯敏與施念互換了個眼神，都在彼此目光中讀到了濃濃的擔憂，以及深深的困惑。

因為他們已經感到，他們被個超出他們想像的大陰謀所包圍，那陰謀實在是太大，以至於直到現在，他們仍然無法得見其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