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行動，從下午開始，我們就在警局待命，誰都不能外出。等到差不多晚上九點多鐘的時候，各小組組長才被告知目標地點。

其實，也不算正式告知，可只要一聽具體行動方案，我們都能立刻推斷出，到底去哪裡執行抓捕。」鄧大壯一指自己的太陽穴，「我們腦子裡的地圖，比導航還詳細。」

裴震宇若有所思的插嘴問道，「有一點，我不是很明白，為什麼要對行動地點如此保密？其實，內鬼只需知道當晚有行動計劃，就能通風報信，根本不需要知道具體行動地點吧？」

鄧大壯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說道，「你們有所不知。其實我們緝毒組，經常進行類似的虛擬演練。前面都一模一樣，直到出發前大概一刻鐘左右，說具體行動方案時，我們才會明白，到底是虛擬演練還是真實行動。如果聽風就是雨，那內鬼，也不用咱們自己人查了，毒販子可能已經要了他的命！」

裴震宇這才，瞭然的點點頭。

沈亦楓也想到一個問題，「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有人在身上偷偷另藏手機？」

鄧大壯搖了搖頭，「我們全身上下被儀器掃描確認安全後，才會被安排進入指定房間待命。藏個手機在身上，基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且，指定房間及周邊，手機信號已被屏蔽，藏個手機在身上，也沒什麼用啊。」

裴震宇追問，「那有沒有可能，利用對講機？」

鄧大壯再次搖頭，「對講機發給我們前，已被物理鎖定在某段警用頻道，根本不可能利用其他頻道對外聯繫，也不可能有什麼民間組織，誤打誤撞收聽到這個頻道的信息。」

「對了，當晚，你明明是二組組長，可為什麼後來，主動要求替換到首入組？」

鄧大壯一臉苦澀的微笑，「因為，如果我因公殉職，家裡會得到一大筆撫恤金。這樣一來，不但能一次性還清我們借下的那一屁股債，還能留一些給孩子。要是以我現在的工資，慢慢還的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完呢。」

裴震宇盯著鄧大壯的臉沉默不語，鄧大壯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惱怒道，「我知道你們不相信我，有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所有的事情，的確是太過湊巧了。

這些天，我一直再想，如果當初有人拿著匹配骨髓來要挾我，我會不會屈服。我反覆的想，然後我得出個結論，絕不能屈服！就算我的兒子因此活下來，那他這輩子，也只能活在，爸爸是個叛徒的恥辱中。

我們鄧家的男人，只能站著死，絕不跪著生。大不了，我這個做爹的，下去陪他就是，也算盡了這輩子的父子情分！」

鄧大壯的話，同時觸動了，裴震宇和沈亦楓兩個人的心事。

一時之間，誰都沒先開口。

就在鄧大壯對這突如其來的冷場，有些不知所措之際，裴震宇率先開口道，「你兒子接受手術以及術後恢復，也需要很多錢吧？為什麼你突然不再四處借錢了？連局裡專門為你組織的捐款，你都拒絕了？」

「因為骨髓是無償捐獻的，炎黃骨髓庫還直接為我們結清了，院方的手術費用以及孩子術後兩個月的住院費醫療費。既然我的燃眉之急已經解決了，為什麼還要麻煩別人？而且，同事們也是憑死工資吃飯，之前借給我錢已經是情義了，我怎麼還可以再拿他們的捐贈？」

從微表情判斷，鄧大壯應該沒有撒謊。

不過，炎黃骨髓庫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呢？

一路心思回到專案組，裴震宇的電話突然響起，「嗨，阿布，生日聚會？」他對沈亦楓聳聳肩膀，走開幾步。

沈亦楓毫不在意地沖他擺擺手，率先上了樓。

直到確定沈亦楓已經離開，裴震宇才壓低聲音，「我這邊不方便說話，你直接講。」

「阿宇，你讓我盯著的那個漂亮男人，昨天我在他電腦里。截到一封查不到地址來源的郵件，裡面只有一句話，就是約他今天在一家茶樓見面。我今天早早就去那兒等著了，和他見面的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不過，那個人很謹慎，他們進了最裡面的小包間，我沒辦法靠近，我在外面等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結果出來的，卻只有那個漂亮男人。直到看見服務生進進出出好像在收用過的茶具，我才覺得不對勁，趁人家不注意進去瞧了瞧，哪還有什麼人？那中年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不過，我用電腦做了張他的模擬畫像，只可惜自始至終，我也只看到他的半張臉。

呃，我跟你說，哥們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剩下的錢，你趕緊打我賬上，我有急用。」

即使只有半張臉，也能看出和沈亦楓，有著七八分像，裴震宇想起初見沈亦廷時，沈亦楓的那句話，『我像爸爸，他像媽媽』。

握著熒幕的手指，死死收緊。

沈落，果然，還活著！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立即告發，可手指卻在調出龔廳長電話後，硬生生停頓了下來。

面前浮現出那雙純凈如天使的眼眸，他無法想像，也不願想像，沈亦楓哀怨地看著他，從此和他劃清界限的情景。

不，沈落該死，但，他不能讓沈落直接死在自己手中，至少，在外人看來，不是因自己的告發而死。

沈亦楓見裴震宇久久沒回辦公室，以為出了什麼事，關切地出來尋找，卻發現，裴震宇神情落寞地，坐在台階上發獃。

「呃，怎麼了？「剛才回來時，不是還好好的嘛？怎麼接了個電話，就變成這樣了？

順勢，坐到裴震宇身邊。

裴震宇輕輕笑了笑，「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這次的內鬼案，你說，什麼樣的利益，才能驅使一個人，背棄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夥伴？」

沈亦楓沒有立即回答，可裴震宇很有耐心，他知道，沈亦楓一定會回答這個問題。

果不其然，沈亦楓終於緩緩開口，「我想，原因有很多。有可能，因為慾望和貪念，也有可能，因為受到脅迫。人，不一定會有貪念，但一定會有軟肋。」

「那麼，你的軟肋，是什麼？」

沈亦楓沒有正面回答，「如果有一天，有人拿我的軟肋來威脅我，我想，我會和鄧大壯，做出同樣的抉擇。我沈亦楓在乎的人，也絕對不會希望，我因此而妥協。」

說到這裡，他扭頭看向裴震宇，「震宇，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就是，我們認為的三個內鬼嫌疑人，其實，都是被人冤枉的？」

裴震宇心頭一驚，沈亦楓這話，會不會是，另有所指？

就在他想仔細觀察沈亦楓表情時，專案組成員呂有才，趴在窗口，對著樓下倆人大呼，「嗨，帥哥，快上來開會，羅警督有重要指示。」

本次內鬼案，主要常駐成員只有六人，除了沈亦楓和裴震宇，剩下的四人中，他們只知道，專案組組長羅警督和一級警司呂有才，是隸屬於警務檢查司，剩下兩個，人家沒主動說，他們也很自覺的，不去打聽。

專案組組長羅虎，初見之時不覺有什麼過人之處。

過目就忘的相貌，溫吞無害的氣質，喜怒不形於色，心事無從猜測。但凡把他丟進三人以上的人堆中，你就會不由自主地忽略他。

可就是這麼個自帶隱形功能的人，在警務監督司任職十餘載，經他手的內部違紀案，就沒有查不清楚的，不知多少牛鬼蛇神因他現出原形打入地獄。

據說，有人曾開價叄千萬，買他的項上人頭。

在所有人都坐定之後，羅警督看著眾人，面無表情的開口，「根據初步調查，我們可以確定，韓子崤在單獨行動的五分鐘里，曾借汽車維修店的座機，打出一個電話，不過，據店員回憶，電話似乎，並沒有打通。因為，他們沒有聽見韓子崤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