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黑夜來臨的那一刻，人的慾望從黑暗中蘇醒，霓虹閃爍將夜趕跑，每張臉都帶著行屍走肉一般的虛假歡愉，當然這是南大街的景象。

粗重的喘息聲，易拉罐被踢遠的「哐當」聲，還有由遠及近的呼喊聲：「抓住她給我抓住她！」發號施令的人有些氣急敗壞,聲音在漆黑的巷子中回蕩。

長發女子猛地扎進一家會所的大門，還沒喘上兩口前台就迎了上來，在這種地方工作他們最會的就是察言觀色和看人，眼前這個人一看就不是來消費的，甚至可能惹了麻煩，但是他們不會得罪潛在客戶，萬一是哪位有錢人的小樂趣專門在開玩笑呢，於是用恰到好處的表情的迎上去問：「小姐，請問是來找人還是需要什麼服務？」

「我……我看到招聘信息，來應聘的。」

前台接待的男侍明顯懷疑了一下，但看到這張臉又微笑著點了點頭：「跟我來。」

員工通道似乎並沒有外面那樣富麗堂皇處處散發著奢靡的氣息，節奏強烈的音樂聲隱隱約約透過牆壁在通道里迴響，很快的他就來到了一間辦公室前。

「進去先等一下吧，我去叫一下我們的人事經理。」

女子顯得有些局促，微微一頷首，然後在他轉身後打開門進去——

然而裡面的景象和他想像中有點不太一樣，原本以為會是個辦公室或者只擺放了些座椅的休息室，但入眼的卻是一間不大的房間，對面是另一扇緊閉的門，兩扇相對的門之間，靠左牆的地方是前台，上面堆了不少雜物，牆上是幾個正楷大字「正南事務調查公司」。

當然，他只認識「正南」和「公司」四個字。她撩了撩自己的長髮有些迷茫，這裡不是娛樂會所嗎？怎麼還有裝修風格這麼不相幹的地方？處處充滿了陳舊的氣息，前台正對著的會客廳只有一張紅中泛黃的皮製舊長沙發，沙發前的茶幾上還有沒扔掉的外賣盒，裡面的殘羹剩飯依然散發出絲絲香氣。

肚子「咕嚕」一聲，她往裡走了幾步，方才透過架子沒看到全景，原來要去沙發坐下還得經過一個櫃子，櫃子上有一台老式大彩電，旁邊的大音響上面還有個麥克風。

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咦？這位先生是有委託嗎？」

女子趕緊摸了摸自己的假髮，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假胸，問：「你怎麼知道我是男的？」

「不是很好辨認嗎？」

這裡沒有鏡子，他看不到自己的模樣，但是他有絕對的自信，扮過那麼多次的女人他絕對沒有被識破過，連聲音他都能模仿的比女人更加女人。

「是有委託嗎？今天我們歇業，」藍旗袍的女孩子打開大彩電，將光碟塞入DVD裡面，閩南小調噔噔噔地富有節奏感響起。

他想看一眼窗外卻發現大片的玻璃都被報紙糊著，只留下幾條縫隙看出去也是黑漆漆的一片。

汗水從他額頭冒了出來，南大街是出了名的夜店街，這裡有數不清的會所、酒吧、KTV，無論哪一種都是彩燈閃爍頗有不眠不休將塵世染上迷醉色彩的架勢，怎麼可能是黑漆漆的一片呢？

這裡的一切都顯得如此詭異，唯有那份外賣盒的包裝又讓他覺得有些安心，會有外賣送進來應該只是這裡裝修奇怪吧？

地上的羅盤、桌上的香灰、茶幾底下的黃紙……這應該是都只是裝飾物堆得亂了點吧？

「我是來應聘的。」他恢復了自己的本音，外表是個美麗的女人，聲音又是個男人的著實有那麼點違和。

「應聘的？」藍旗袍的女孩子剛點好歌連忙點了暫停，然後跑去前台那邊彎腰在抽屜里找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填一下表格。」

「我不識字。」

「那你過來，你說我寫。」

他心想連不識字都要？能有一份工作對他而言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於是走到沙發上坐下，看起來老舊的沙發坐起來意外的舒服。

藍旗袍的女孩子撩了下裙擺在地上跪坐下來，然後拂開茶幾上那一堆垃圾將紙展開在一小塊幹凈的區域上，問：「名字？」

「甘秋藜。」

「哪幾個字？」

甘秋藜組不來詞，一時語塞。

「對了你不識字，那自己名字會寫吧？自己寫一下名字。」女孩子將紙筆遞到他手裡。

他歪歪扭扭地寫下自己的名字，臉頰微微泛紅有些自卑。

「幾歲了？」

「大概十九或者二十……」

「大概？你是黑戶啊？」

「嗯。」

「嗯哼，我哥也是。甘秋藜，我們的名字里有一樣的字誒，我叫鍾藜，我哥叫鍾正南，反正你也不識字，這表格就這樣吧，上面按個指印。」

「什麼？」他又不是沒見過正式的應聘是什麼樣的，這種他還是第一次見，頓時心裡又毛毛的了。

「藜兒是不是外賣到了？」那扇緊閉的門裡傳來一個男聲，那一聲「藜兒」讓甘秋藜心顫了一下，誤以為是在叫他，那個聲音聽不出任何感情，卻不冰冷，甚至有一絲暖意。

「不是！有人來應聘，我在給他辦入職手續呢~」鍾藜朝著門裡喊，然後轉頭催促他：「快按個手印。」

甘秋藜稀里糊塗的就按了五個手指印，然後問：「這就好了？」

「嗯，很簡單的，你只要在前台待著就行了，來客人了就接待一下，然後辦公區域的衛生平時搞一下就行。」

他遲疑地點點頭，這裡不是會所嗎？現在這工作怎麼看起來這麼正經？他是誤打誤撞進了別人的公司，別人在這裡租了一小個地方辦公，然後之前的男侍帶錯了？

這麼一想他心中怯喜，前台和打掃衛生的也不錯，至少是份正經活，好歹不用男扮女裝當坐台小姐了。

「工資五千一個月包吃包住，雖然有點低但是我們工作氛圍好，也輕鬆，平時不忙的時候你可以玩玩手機看看電視，就是下班有點晚，你得等到兩點以後，當然相應的上班也可以晚一點，天黑之前起床就可以了。」

工資五千？甘秋藜簡直覺得自己聽錯了，包吃包住五千隻需要在這個小地方當前台接待，他還是個文盲還是個黑戶！哪一次的工作不是在他們知道自己是黑戶後將工資壓到最低的，居然還有能和正常人一樣開工資的？

「藜兒！我的外賣到了！」門內的男聲又響起來。

「哥我說了不是外賣！是應聘的！」她又轉回頭看著甘秋藜說：「等會兒和你說細節，你先去見見我哥，也就是你老闆吧。」

甘秋藜點點頭，然後開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