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玩伴多年未見，李春酲本以為兩人生活環境不同聊天會有障礙，來的路上自己不爭氣的睡著了也沒說上幾句話，這會兒卻發現方景很健談，哪怕是自己說了什麼他不知道的東西，他也只會看著你微笑，沒有半分囧色。

他很樂意當個百科全書，幾句話下來非但沒覺得方景在這小山村裡思想落後，反而讓他有點受益匪淺的感覺。他都懷疑這人是不是也才回山村不久，和他小時候印象里的鄰居哥哥姐姐們完全不同。

兩人並排走，方景幫他抱著弟弟。周圍黑燈瞎火的只有一個普通的老式手電筒筒發出一束暗黃色的光。

等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小屋前，李春酲借著手電筒筒的光看了看有點心疼道：「你不蓋房子嗎？」

離開山神村後他幾乎沒有想起過這裡的一切，非常奇怪，平時沒有感覺，只是記得自己有個奶奶在山裡，但轉頭就會忘。可是回來了這裡他的記憶一下子都鮮明了起來，和失憶的感覺不同，他清楚自己沒忘，但就是離開這裡後記憶想被人時刻拿著幕布遮住一樣。

現在他的小時候的記憶再次想被呈現在眼前。據說方景四歲的時候差點餓死在家裡，等他自己爬出來才被李奶奶看見了，這才發現家裡沒大人。他父母的屍體是怎麼發現的？李春酲疑惑地敲敲額頭，怎麼想不起來？看來是自己太小了，記住的事情是選擇性的。

村裡大多是親戚，一共也沒幾戶人家，方景的二叔說過繼給他照顧，然而也沒帶幾年。

印象最深的是他們上了村裡唯一一間只有七個學生的國小，老師是外鄉來的支教，只上到他們三年級就走了，他也是這一年跟著突然出現的父親離開了山神村。等到方景八歲那年，他二叔的兒子要娶媳婦兒了，沒想到居然霸佔了方景家，還把他趕走了。

從八歲起，眼前這間破廟就是他的家了。

小廟還和以前差不多，就是好些地方看起來修補過，院子里養著幾隻雞，現在天黑了已經縮進了窩，偶爾發出「咕咕咕」的聲音。

「我又不娶媳婦兒，這裡住著挺好。」

剛才安靜了好一會兒，李春酲跟在他身後還以為這個問題戳到方景了，對方不想回答，沒想到要裡屋了才答他。聲音還是那麼蘇，沒看著表情聽他講話，意外的有點冷。

廟很小，外面擺著的是一尊據說是山神的神像，後面就是睡覺的裡屋，院子邊還有間露天灶台，只是用柴草搭了個遮雨棚。

「拿著。」

對方一出聲李春酲才從思緒里出來，用手電筒筒看了下遞過來的東西，一下子把剛才心裡想的那些甩到了腦後。方景看著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想要什麼樣生活都有他自己的主意，要是暑假過後他能和奶奶一起離開這裡就再好不過了！

方景給他的是用竹子編的兩個迷你籠子，圓圓的，還有個蓋子。他想說自己拿了專門養蟲的盒子來的，可看著這麼精緻的小玩意兒瞬間覺得這是藝術！他要是出了這個山村也絕對不會餓死！

「好棒啊這玩意兒，景哥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裡？」

兩人重新離開屋子，去外面的草叢裡捉蟲。

「我不能離開。」

「為什麼啊？沒身份證？不要緊啊，去補辦一個。」李春酲拿手電筒照著他。

方景揉揉他腦袋笑說：「那山裡的老人們怎麼辦？」

李春酲聽了小聲嘀咕：「他們以前不也沒管你的死活。」

黑暗裡，方景沒有表情，他背著李春酲蹲在地方沒幫他找蟲。

李秋眠小包子卻望著一個地方發獃。

「嗯？那裡有什麼嗎？」李春酲見到弟弟難得的發獃有點好奇，順著他的方向望去，黑壓壓的一片什麼也沒有，用手電筒照了一下，除了光束里出現幾隻亂飛的蟲影依然什麼也沒有。

「小孩子的眼睛能看到一些大人看不見的東西。」一轉頭的功夫，方景已經幫他捉了條蜈蚣放到籠子里。

他轉回頭抖了抖說：「雖然我不信這些，可你也別黑燈瞎火的講這些啊。好了？」他把弟弟放到地方，然後接過籠子一看，吹了聲口哨：「酷~」這籠子的孔隙居然不大不小正好讓這個大小的蜈蚣逃不出來，仔仔細細分辨的一下不禁疑惑：「紅巨龍不是應該在在熱帶嗎？我們這裡是——」這裡是哪裡？怎麼除了是山神村，哪個省哪個市的完全想不起來？

「再去幫你抓一隻別的，走。」

方景拉了他一把，讓他瞬間回了神，忘了之前在思考的事情，他抓著小籠子把弟弟重新抱起來說：「一隻夠了，就讓他看幾天畫畫寫寫，夠了。反正還有我冒充幼兒園小朋友呢。」

「那行，明天我再來找你，好久沒回來我帶你四處轉轉。」

李春酲立刻開心了，但現在時間還早，這時候哪睡得著，要是一個人躺床上不知道要胡思亂想些什麼了，弟弟和自己睡可不能一個人做些羞羞的事情。所以他跟著方景表示還想和他敘敘舊。

「我幫你抱他。」方景把李秋眠小包子接了過去。

「我們以前那國小還在嗎？」李春酲拿著手電筒筒走在後面，高高興興地利用敘舊來搭訕，然後瞥見樹杈上有個什麼東西一閃，回頭看了眼把那東西拿下來，發現是一個紅寶石的戒指。這荒山野嶺的居然還有質地那麼好的戒指，看著不像是假貨，他套進食指上前把手伸到方景面前說：「我撿到個戒指，你知道是誰家的嗎？」

「有這麼好看的戒指這沒過節沒過年也沒人家結婚的，沒人會帶出來。」方景覺得是這小子在故意找話題，他從小就調皮又話多。

「是嗎？反正村子那麼小，誰家丟了過幾天就知道了，我再還回去。」

呼啦——

忽然一陣大風刮過，方景神色一凜往村口的方向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然後轉頭對正在揉眼睛的李春酲說：「我送你們回去吧，明早我要先去地里鋤完草才能來你這，現在得睡了。」

李春酲被剛才那陣風吹來的塵土迷了眼，這會兒隔著水花看方景心裡一陣悸動，哎呀隔著「濾鏡」看更好看。想到大家都習慣了早睡早起，他明天還有活，那自己還是乖乖的，別還沒來得及勾搭就遭人嫌了，然後點點頭：「行，哈哈哈你還真得送我回去，天黑了我不認路了！」

等他到家，依依不捨地道了晚安，這才想起來沒地方洗澡，看了看箱子里的幹凈衣服，再看看身上的臟衣服。山裡的晚上特別冷，他也不敢這時候去河邊洗澡，想想還是算了，今晚穿著衣服將就一晚，明早河裡游泳去。

還好弟弟面積小，從熱水壺裡到了點水出來兌上涼水給他擦擦。

「明天帶你去河邊看小魚期待不？」

點頭。

「唉……我倆換一下那該多好啊，今天抱的你手都要斷了。」一邊幫弟弟擦身，一邊自言自語道：「算了你那小短腿我牽著更累。」

而方景在剛才李春酲關門的那一刻，原本的笑容就退了個幹凈。然後朝著村口的方向狂奔而去，一切都很正常，還好想偷跑的傢伙沒成功。

正慢悠悠回自己的小廟，耳邊響起了李春酲之前問的「想不想一起出去？」看了看這座小破廟，他皺了皺眉眉，小時候也被這麼問過一次。

李春酲這邊呢？他終於把弟弟收拾幹凈，換上了舒舒服服的新睡衣，然後把他抱到床上後忍不住感慨：「為什麼老媽該做的事情我那麼嫻熟啊~」當然是因為這對不靠譜的爹媽動不動就消失不見。

母親是個野外攝影師，據說當年來了山神村，老爹才認識了他那顏值驚人的媽，關鍵是他爹這麼個土包子居然還讓他媽未婚先孕了。還把人氣著了之後把他扔給了奶奶，兩人就這麼跑了。直到三年級，支教離開了，他的父親也出現了，把他帶離了山神村。

不過沒想到曾經的二狗哥居然沒長殘還帥的他腿都軟，那肌肉那身材~還有那張比自己鎖頻壁紙還帥的外國男模的臉，果斷將壁紙換掉！

他剛把手機鎖屏壁紙換成十釐清心寡慾系列的風景，就聽見房間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怕有蟲子嚇到弟弟，他趕緊打開手電筒照了照，原來是有隻迷路的土元爬進來了。

他下床將那隻土元抓住扔進小籠子里，還十分幼稚地說道：「小土鱉~~小爺我明天再放了你，今晚可別嚇著我寶貝弟弟~睡你的吧~晚安！」

說完，翻身上床，把還剩百分之八十電量的手機放回弟弟那個睡覺都不捨得放下的背包里。

「眠眠，別睜著眼了，閉上，睡覺。」

李秋眠乖乖的閉眼睡覺。

另一邊，回到自己床上的方景回憶接到李春酲後的種種，輕嘆一口氣，想到那個不說話的小孩又有點憂鬱，心裡想：最後誰會把生命給你呢？

想著想著閉上了眼，接著又猛然張開！不好！那個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