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雲嬪弒皇

黎明，祁天國南疆，軍帳。

天仍然是黑的，不太亮。

蕭安雄端坐在書案前，提著畫筆，一筆一劃勾勒點點墨染。他的臉龐在燈火映照之下，顯得各外認真。

蘇文竹提著密信，前來上報：「主子，蘇少爺的密信已到。」

蕭安雄卻是連頭都沒有抬，直接吩咐道：「拆開，念。」

蘇文竹停頓了一瞬，接著拆開信封，一字一句地讀了起來。

「雲嬪，一切安好，待命。」

「安南王，局已成，只欠東風。」

「丞相府，文臣聽令，敬候吩咐。」

「安樂公主，率御綾軍，隨時可行。」

「表弟，一切都已安排好，大計可成。」

……

這是蘇洵美寄來的密信，蕭安雄聽完後，並沒有什麼反應。

蘇文竹仍舊是默默地站在原地待命，只見他提筆落筆間，自是一派行雲流水、瀟灑肆意。

「沒有了？」

「是的。」

「那……簡寧的消息呢？」

「蘇少爺並沒有命專人報備，不過，小人聽坊間傳聞，說是簡家小公子……瘸了。」

蕭安雄的眼皮跳了一下，本該提起的畫筆卻頓在了宣紙上，筆尖處的朱紅染料，在紙上一圈圈地圈染起來，本該是粉嫩荷花的景色，卻被突入其來的深紅給撕裂。

「主子，需要派專人去監守簡家小公子嗎？」

「……嗯。」

他垂眼，看著畫中站在桃樹下飄飄欲仙的人，有一點想念那個少年了，不過只是一點點而已。

「開始吧……」

「這麼說來……當初，你弟弟是這樣得到皇位的？」南宮浮看了看車窗外，沒人，小聲問，「可我怎麼聽說，他……」

「沒錯，奉旨登基是真，清君側亦是真。」安樂公主笑笑，說，「莫慌，我的御綾軍是不會多嘴的。」

這一夜，烏雲遮住了月亮，天子歇在了雲嬪的宮中。

雲嬪正得寵，一時間，宮中風頭勝過貴妃，她住的宮殿自然是極好的。

紅牆黃瓦、金碧輝煌，那琉璃的瓦頂，恰似一座金色的島嶼。

雲白光潔的大殿，倒映著淚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空靈虛幻，美景如花隔雲端，讓人分辨不清何處是實景何處為倒影。殿內，燃了暖爐、點了熏香，營造出一種雲霧縹緲的美感來，天子坐在虎皮軟墊上，手中端著夜光酒杯，雙眼半眯，意識微醺，一片紙醉金迷。

雲嬪畫著淡妝，有一種「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的味道。

一身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真真是嬌媚無骨入艷三分。

她用她的長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髻上的花朵，腰間的褶裙；用她細碎的舞步，繁響的鈴聲，輕雲般慢移，旋風般疾轉，舞蹈出詩句里的離合悲歡。

天子看得如痴如醉，貪戀地看著她一步步的靠近，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鼻間都瀰漫著花的芬芳。

雲嬪柔弱無骨的手撫摸在天子的胸膛上，眉目婉轉傳情，朱唇起伏輕張：「皇上，您喜歡我嗎？」

他的大掌攀附在她的背上，哈哈大笑：「喜歡，當然是喜歡的！」

雲嬪咧嘴一笑，抬起眼眸直直盯入天子混濁的眼中：「那您願意為我去死嗎？」

那雙星眸似乎蘊含著詭異的光，唇角的笑也透著嘲諷的冷意，天子突然遍體生寒，想要一把推開腿上的人。而就在那一剎那間，帶著銀色冷光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

「啊——來人哪！」宮女紛紛驚呼。

看著混亂的場面，雲嬪冷笑一聲，一口飲下毒藥，緩緩倒下去，七竅流血而亡。

十二、清君之側

天子重傷，太子自然是要封鎖消息。

可，安樂公主前幾年在南邊打蠻人時，掙了一身本領，手下的御綾軍雖全是女人，卻是比男人還強的。

她一身戎裝，當場圍宮。安樂公主腰佩利劍，氣勢洶洶地命人把太子和簡妃關進天牢，下令道：「太子與簡妃私通有染，指使雲嬪毒害父皇，皇後管教不嚴，應閉其宮門而思過三年。」

「你——」蕭安玉一時氣結，「毒婦！我和母後何曾虧待於你！」

「噢？不曾虧待？我父妃，堂堂祁天國第一皇貴妃，當年何等風光！是誰所害……你當真不知嗎！」安樂公主揚起頭顱，緩緩道，「父皇……在我父妃死後，一直碌碌無為、鬱郁寡歡，這是為何，你也不知嗎？」

「好吧，皇弟，我就當你不知道，可，你也得為我的小侄兒考慮一二，不是？」

「你……」蕭安玉想到自己的兒子，頓時收了聲。

看到他這副模樣，安樂公主笑了，說：「這才對嘛，乖乖的，皇弟。」

太子被押下去時，杜衡與他擦肩而過，目不斜視，杜衡假裝看不見太子的眼色。

「公主好生厲害，這麼快就控制了這皇宮。」杜衡一邊走著，一邊拍手誇道，「明兒個，睿王爺就要清君側了吧？」

「是啊……不過，簡尚書是塊硬骨頭，得想辦法處理掉這一家子。」她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唉……」說到這兒，安樂公主輕嘆了一口氣，看向南宮浮，「我原以為，他不在乎簡家，我卻沒想到，他後來……願為江南簡氏一族，而拔除整個杜家。」

「我更沒想到，他會為了簡家小公子……而變成今天的這副鬼樣子。」

銀臨軍是天子親衛軍，只聽令於天子。

在杜若將重傷瀕死的天子治醒後，天子直接派了一隊銀臨軍，前去查封尚書府，聲勢浩大、人心惶惶。

雲嬪是簡妃獻上去的人，她行刺天子，自然牽連到了整個簡家。

一向剛正不阿的簡尚書，他和他的家人，全都被關進了天牢。

穿過狹長陰暗的甬道，簡寧覺得自己彷彿踏入了地獄。那牢門上方畫有古傳說中的狴犴頭像，青面獠牙，猙獰可怖，囚牢被鐵柵欄分割成一個個小塊的幽暗空間。

有身穿囚服蓬頭垢面的犯人，被關押在此。

他們有些渾身血跡死氣沉沉地躺在地上，有些聽到聲音後趴在欄桿上混濁不堪的眼裡發出滲人的光，有些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嘶啞聲。

天牢里，形狀各異的刑具隨處可見；鼻子里，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隨處可聞。

打開牢門，簡寧就被牢頭粗魯地一把推了進去，無力地趴在地上，耳間是牢門落鎖的聲音。

次日，睿王果真打著「清君側」的旗號，率大軍殺回了京城。

十三、登基為帝

在睿王回京後，老天子沒撐幾天，就駕崩了。

他臨死之前，特召蕭安南、蕭安雄、蕭安玉進去，深夜徹談了一番。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具體都談了什麼東西。

朝中百官文臣，只知道，他們在杜太傅的帶領之下，進屋聽到了天子冊封蕭安雄為新皇的旨意。

天子登基，大赦天下。

那天晚上，蕭安雄親自前往密道，他要把簡寧接出來。

到了天牢，他看見簡寧蜷縮在木板上，手掌緊緊地壓在胃部。他看起來像是已有很多天沒有進食，十指的指甲也已經被啃得見血。

外面似乎下起了豪雨，嘩啦啦的聲響密密麻麻的，卻讓人感受到了一絲現實，簡寧伸出指尖碰到牆壁上的水漬，那是從外面飄進來的細雨。

他和著牆灰，把那細微雨水的濕潤卷進了幹涸的舌尖……

蕭安雄從密道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簡寧的這副悲慘的模樣。

他的衣服髒亂不堪，頭髮亂蓬蓬地散開，額角是已經結痂的傷疤，臉頰深陷眼睛緊閉著，要不是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蕭安雄都要以為他已經死了很久了。

他從未看到過他這副模樣。

蕭安雄拍了拍簡寧的臉：「阿寧，我來帶你離開了。」

他的聲音溫柔宛如天籟，神志不清的簡寧以為自己又產生了幻覺。

「好……」

萬一是真的呢？我怕我不回答，他就會轉身離開。

結果，蕭安雄就真的帶著簡寧離開了天牢。

他背著他，在這昏暗的地道中，簡寧趴在蕭安雄寬厚的背上，他背著簡寧一步一步走得沉穩，寒冷陰濕的暗道，最終使簡寧恢復了意識。

他，終於來了啊……簡寧用雙臂圈住蕭安雄的脖子，全心依賴地將臉貼在蕭安雄的脖側，他很感激他。

如果，世界上有一個人，能讓你產生他是你的全部的錯覺，還做出了令你感動的事情，那麼，你就一定會喜歡他了。

簡寧，現在明白這種感覺了，他感動得想哭，他本來以為他會就這樣死去的。

他開始扯開嘶啞的嗓子，慢慢地認真地告訴蕭安雄：「安雄，我開始喜歡上你了，很喜歡很喜歡……」

不過，只有傻子才會迫不及待將喜歡說出口，不為自己留有餘地，也不管對方是否喜歡他。

在這昏暗的密道，簡寧的聲音格外嘹亮，蕭安雄聽得很清楚。

他沒有回覆簡寧，他以為自己足夠平靜，可是，蕭安雄自己的那控制不住的過快心跳，彷彿在告訴他，他的心緒激動非常、他真的很開心。

蕭安雄扯開嘴角，悄悄地露出一絲喜悅之色，嗯，喜歡他就好，他本來，就應該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