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才子隕落

三月後，南宮浮以陰陽之術煉成世間奇藥——「忘憂」。

然而，待他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回祈天國的鎮國大元帥將軍府之時，卻被府上的景象驚住了。

由內而外、自上而下，這將軍府全府都掛滿了白花，竟是成了給人辦白事的靈堂！南宮浮壓下心中的訝然，邁著顫抖的步子走進去，不久，就見到趙承宇。

他一身縞素、頭戴白條，雙手負於身後，沉默地站在靈堂的正中間。

他真是極好看的男子，杜若說得分毫不差，哪怕他穿的是喪服，卻也這樣英武俊俏。

聽到腳步聲，趙承宇回頭，看了一眼南宮浮，又把頭轉向靈棺，平靜地說：「先生可是來尋杜若的？」

不等南宮浮回答，他又說：「你來遲了，不必尋他了，他死了。」

一時間，南宮浮怔住了，獃獃站著，不知該回答些什麼。他的腦中一團雜亂，沉默地看了這個處於他面前的男人好一會兒。他想說些什麼，可又再也說不出任何話語。

忽地，南宮浮快步上前，用力一扭，使他二人面目相對；下一刻，他的一拳頭就朝趙承宇臉上狠狠砸過去。

他沒有躲，就靜靜站著挨了這一拳，嘴角有鮮血流下來，面上神情不改，還是那副沒有表情的模樣。看著趙承宇的這副模樣，南宮浮漸漸無法抑制自己從心底湧上的憤怒，大聲地質問他：「他可曾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他為何會死？！是不是你害了他？！」

趙承宇眼珠轉了轉，沒有回答什麼，只繼續沉默。

見狀，南宮浮的怒火更上一層，權當是他造成杜若之死，忍不住又掄起一拳，將他打趴在地，隨後，上前揪起他的衣領，又是一頓夾雜著怒火的質問：「你知不知道，他是這麼深深地愛著你，愛了你這麼久！他為你做了這麼多的事、犧牲了這麼多，可你、你是怎麼對他的？！」

「你責怪他、踐踏他、羞辱他，把他的滿腔情誼給摔了個粉碎！他有大好年華，他本可平步青雲，他本該盡享富貴榮華、一世長安，可是他最終選擇了你！」

南宮浮越說越氣，舉起右手，指著靈堂上方那供奉杜若靈牌之處的所在，他冷冷地看著趙承宇，激動地說道：「我已為他製成『忘憂』，他很快就可以忘了你、從此和你一刀兩斷！他馬上，就要開始他新的人生了！可是，你毀了他！你毀了他這麼多年還不夠嗎？你現在，還要連他的性命、他的一切，統統都拿走！趙承宇！你真的太狠毒了！」

「狠毒？」聽完南宮浮的指控，趙承宇麻木的神色有所鬆動，他站起來，揚眉輕笑一聲，道，「要比狠毒，誰又能比他狠毒……」

「你……」

「你是藥師南宮？」不等南宮浮說完，他便出言打斷，彷彿像是對下屬下軍令狀那般，道，「你，把他的『忘憂』，給我。」

「怎麼？你終於想通了？想要了解他？」南宮浮冷笑一聲，解下腰間的袋囊，倒出「忘憂」，隨後將其放到左手手心之上，遞到趙承宇眼前，面上一派嘲諷之意，他說，「你就不怕，你知道了這『忘憂』里的記憶，然後痛苦一輩子麼？」

「一輩子、一輩子哪……」趙承宇聽了這話，神色恍惚，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他喃喃自語，「這樣也好，他總是想讓我記他一輩子。」

「這樣，倒也不錯。」

說完，他伸出手來，趁南宮浮不留神，一把搶走了忘憂，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臨出門前，他突然頓住了腳步，也沒回頭，口內說著也不知是給誰聽的話：「很久以前，他總和我說，他是劉雲，可我從來都不信他；我覺得，我的阿雲這樣好，怎麼會是他這種從勾心鬥角之中長大的狠毒之人？他也配和他相比？」

「我的阿雲，有他的家人、親友，出身於武將世家；杜若呢，他自小才名遠揚，他的生母因難產而香消玉殞，他從娘胎里就帶出一身病痛，他吃藥長大，他還有他的父兄嬌寵他，他心思深沉，怎麼可能會是我的阿雲呢……」

「如今，我才明白，他先前對我究竟有多好、有多善良，他撒手於人世，他死了，這才是最大的狠毒！」

「哈……」趙承宇揚起臉來，忍住眼眶裡將落的淚珠，他道，「他死了，也灑脫了，卻留我一人，苟活於世！他果真，是個狠毒之人。」

七、貪污大案

後來，南宮浮從其他人口中得知了，當他離去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的始末。

南宮浮從鎮國將軍府離去後僅十幾日，趙承宇便回了京城。江南賑災銀兩貪污一案，他順藤摸瓜，牽扯到了丞相府，而後，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段，悄無聲息地便查出丞相府乃至整個杜家貪污多年的證據。

祁天國的官僚體系之中，貪污最為嚴重，只要貪污一百銀兩以上，就可定罪，或流放、或抄家。而杜家所貪污的罪銀，早已到了誅殺九族的地步。

天子將此案交由趙承宇全權主持，不出三日，杜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便全都鋃鐺入獄。杜若不能看著杜家衰敗，迫不得已，他只能去求他。

那一瞬，就好像很多年前，那個雨夜的他跪在宮門前拒不成婚、苦求撤旨一樣；放下所有驕傲與固執，杜若雙腿一彎，跪到他的書房前。

趙承宇心狠，並不理會他，叫了幾次，讓下人來將他拉走。可是，無果，他卻仍舊固執地跪著。

杜若毫不猶豫地一連跪了三天三夜，趙承宇卻仍是無動於衷。

震驚朝野的貪污大案的開審前夜，杜若猶跪在他書房之前。

那夜，下了大雨，趙承宇坐在書房裡，手執文書，卻連一封文書都看不下去，聽著外面雨打芭蕉的聲音，腦中全是那個人瘦削的、堅韌的、驕傲的身影。

透過窗往外看，果真如此固執，趙承宇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