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飄著綿綿細雨。公墓外停著一列黑色勞斯萊斯，門外正圍了一圈穿著喪服的人。

何瞭然坐的車是頭一輛，因為他是死者最寵愛的幼子。何董事長死了，未然集團的下一任CEO成了許多人熱議的話題——不，從何董事長病倒那天就一直是了。

撐開黑傘，何瞭然慢慢踱進了公墓大門。

一排排整齊劃一的墓碑，同樣的形狀，同樣的顏色。生前再怎麼鶴立雞群的人，死了埋在這裡，也看不出來什麼與眾不同，還不是成了一抔黃土？

竟然……有些瞧不起自己的父親。

何瞭然立在墓碑前，收了傘扔在一邊，蹲下去將胸口處插著的鋼筆抽出，埋進土裡。

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頭髮，沿著他稜角分明的臉頰曲線，滑進了他的頸間，濡濕了他的白襯衫。

冷得徹骨透心。

父親做過許多見不得人的事，但他從沒有對不起自己。對於何瞭然，父親已經到了溺愛的程度。何瞭然的母親，是何老爺最後一任妻子，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最得意的事。

所以未然集團的大業，十有八九會落入現任理事何瞭然手裡。

「然然，起來吧，衣服都濕了。」何太太扶起自己的兒子，把傘遞給了何瞭然。

「爸……走了都不清凈。」何瞭然嘀咕一句，被雨聲湮沒。何太太只看到他的嘴唇一開一合。

「媽，我們走吧。」來了幾十個人，真正來送何老爺的，只有何瞭然一個人。

看到何瞭然離開了公墓，眾人也跟著離開。

「節哀順變。」

「何先生節哀順變。」

……

客套的話在何瞭然耳邊輕輕拂過，不痛不癢。

第二天公布遺囑的時候，這些人又會眉開眼笑地來拉攏自己。

何瞭然懂這些，他都看了多少年了。

「何瞭然！」身後有人叫他。

「哥？」他回頭，西裝筆挺的男子撐著黑傘走到他面前。

這個男人，雖然和他同父異母，卻從未把何瞭然當成弟弟。

「爸那麼愛你，你就這麼草草結束了葬禮？」何了期的眼睛裡幾乎要迸射出火花，恨不得吃了一臉淡漠的何瞭然。

「爸還是需要清凈。」何瞭然關了車門，車隊呼嘯而過，留給何了期一地尾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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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梟走進教室，清理掉桌上堆成山的情書和禮物，把書包塞進了抽屜。

然而將書包拿出來的時候，書包上沾滿了發著惡臭的粘稠液體。秦梟似乎已經司空見慣，單手拎著書包走出教室。

「秦梟學長！」一個女生跑到秦梟身邊，有些羞澀地說：「我幫你洗吧？」

秦梟看了女生一眼，又抬頭看到樓梯口處躲藏的男生，搖了搖頭。

受人喜歡這種能力，秦梟不需要，可是很多人需要。這也是為什麼秦梟會被針對的原因之一。

欺負一個沒有家人依靠的孤兒，根本不需要顧慮任何東西。而且秦梟從來也沒有說要告訴學生會或者老師，這讓施暴者們很滿意。

「書包這麼臟，怎麼不讓那個女孩子洗呢？」男生從樓里處走向秦梟，掩不住的壞笑。

秦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頭就走。男生也不追上去，卻也很不甘心。什麼手段用在秦梟身上，都得不到他們想要的結果。

這個人一直承受著各種各樣的暴力手段，卻始終一聲不吭，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

是一隻乖僻的綿羊。

他們錯了，秦梟，是一條行蹤無聲的孤狼。善於忍耐，又殘忍毒辣。

十二歲那年，秦梟的父母在一場有預謀的車禍中喪生。秦梟和死去的雙親都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但秦梟選擇了沉默。因為在這之後的日子裡，得了逞的兇手無限風光，可是不過短短三個月，卻又家破人亡。

這些事情，早已是秦梟童年時代的枕邊故事裡不新奇的一則，他都看厭了。

物極必反，是這個光鮮亮麗的世界裡必然的規律。

有些時候，仇恨不需要自己親手去報，這些人都會掉入自己挖的陷阱里，並且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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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何董事的遺囑公之於眾。

「存摺中所有的財產，交由長子何了期；次子何瞭然，未然集團現任理事，接管該公司的諸項事務，接任首席執行官。」

看似較為公平的分配，卻也掩飾不住何老爺對何瞭然的偏愛。

何瞭然不敢去看哥哥的表情，雖然自己什麼也沒做，但心裡仍然有對何了期莫名的愧怍。

「然然，不要辜負了你爸對你的期望。」何太太拍拍他的肩。看著眼前高挑英俊的年輕男子，何太太欣慰地笑了。何瞭然沒有一絲笑容，輕輕握住了母親的手，然後拂下去。

身邊多了一份重任，更多了一些敵人。

原來自己也需要在這個世界苟活下去了啊……

何瞭然獨自一人離開了法院，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竟然有些迷茫。

接下來……該往哪裡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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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梟本來可以去做家教這類風光的工作，然而他卻選擇了在校門口賣蘋果。

說來他也心寬，居然在校門口擺起攤子。

「啊……你看——那是秦梟學長！」

「怎麼在門口賣蘋果啊？」

「賣蘋果也這麼帥啊！」

路過的女生紛紛側目，與同伴們竊竊私語。

「學長，我想買一個蘋果。」大膽子的女生上前，將錢遞給秦梟。

秦梟遞給女生一個蘋果，然而那個女生剛剛接到手上，卻被幾個男生奪過。

「十塊錢一個的蘋果，這不是搶人嗎？」帶頭的男生將蘋果砸向秦梟，秦梟微微皺了皺眉。

「你們怎麼這樣？好歹我也是花了錢的！」女生急了，指著那群男生怒吼。

「我去，你們女生長不長眼睛？喜歡這些不老實的男生？」帶頭的男生揪起秦梟的衣領，揮拳打向秦梟的臉。殷紅的嘴角處流出了鮮血，秦梟不吭聲，淡淡地用衣角擦幹凈。

「秦梟學長！」幾個女生想要上前阻止這些「暴徒」的行為，卻被另外幾個男生攔住了。

秦梟踉踉蹌蹌地站起來，眸子里是危險的光芒，那動手的男生有些緊張，卻怕折了面子，將秦梟踢倒在地又要揮手打他。

「住手！」喊的不是女生，卻是剛剛從車上下來的何瞭然。

本來是想在城市裡隨便逛逛，誰知竟然在一流的大學裡發現了這樣下流的事。

「你是怎麼考進A大的？」何瞭然居高臨下地看著被保鏢壓住的男生，剜了他一眼。

「你放開我！你是什麼人！」男生掙扎著，雙眼發紅，似被激怒的獅子。

「沒事吧？」何瞭然扶起倒在地上的秦梟，用手帕輕輕擦去了血跡，柔聲問道。

秦梟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也不等秦梟回答，何瞭然讓人把秦梟扶進車內。

「我爸可是光芒公司的總裁！學校的贊助商！你這個小垃圾敢跟他叫囂嗎！」男生立刻翻出自己的王牌。

「哦？吩咐下去，撤回對光芒公司的資金。」何瞭然冷冷地甩了一句，理了理領帶。又戲謔地補充：「我倒是想看看光芒公司有多大能耐！」

保鏢扔開了男生，那男生目光獃滯愣在原地。似乎得罪了什麼了不起的人。

「哇……那個人好帥啊！」

「霸道總裁的感覺誒！」

秦梟在透過車窗，冷冷地看著瀟灑的何了期，不屑地扭頭。

這些身居高位的人，想要幫助一個人又是何其容易？這種帶著虛榮的善意，秦梟最討厭了。

「你在賣蘋果？我全買了。」何瞭然慷慨地笑笑，從保鏢手裡接過蘋果咬了一口，才發現這根本不是普通的蘋果，而是做工精緻的甜點。

「十塊錢一個？太便宜了吧？」何瞭然津津有味地吃著，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話。

秦梟冷笑一聲，道：「薄利多銷。」一直沒見他開口，沒想到他的聲音和他的長相完全不符。

低沉，磁性，又有些沙啞。

而他的外貌，則是一個憂鬱的大男孩形象。

「你哪個系的？很有商業頭腦嘛……以後來未然公司工作怎麼樣？」何瞭然遞過去自己的名片，秦梟淡淡地瞥了一眼，不理他。畢竟腰上還痛著呢。

何瞭然也不惱怒，將名片塞到秦梟地手裡，溫熱的肌膚觸到秦梟的手，秦梟心跳漏了一拍。這讓他想起了離開人世的父親。

秦梟把玩著燙金名片，手上的那份觸感久久揮之不去。

「這是我的私人診所，我讓醫生給你換藥。」何瞭然扶他出去，秦梟揮開他的手。

明明知道何瞭然並沒有炫耀的惡意，可是秦梟還是覺得不舒服。在他的印象里，這種站在雲端的人都是目中無人或者是偽善的。可是這些竟然在何瞭然的臉上都沒有蹤跡，秦梟佩服他演技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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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只是腰上有淤血，沒有傷到骨頭。」涼絲絲的藥膏貼在秦梟肌理優美的腰上，緩解了他的疼痛。

「多謝醫生了。」何瞭然對醫生笑了笑，拍拍秦梟地肩，道：「你怎麼悶聲不還手啊？」

秦梟拂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兀自向前。

「誒我送你回去吧？」何瞭然跟在後面。

秦梟仍然不回頭。

「你的傷……」

秦梟回頭瞪了他一眼何瞭然識趣地停下腳步，看著秦梟的背影在街角處化成一個小黑點，然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