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生離死別，那麼不可預計。

百花妖族用一個四方盒子裝著蘿裳的遺體，上門前來向狐王討要說法。

狐王脾氣一向不好，尤其在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檀蘇離給他添堵之後，臉色就更加陰鬱了，彷彿時時刻刻都會團滅前來的百花妖族。同時伺候著狐王的妖仆更加膽怯仔細，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會狗帶在狐王手裡。

「我知你狐族聲勢強大，可務必要給我們百花族一個說法。妖族裡無誰不知，蘿裳愛慕貴族的法師檀蘇離已久，而今慘遭毒手，總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孤並不曾聽聞此事。」說法？狐王斜斜的靠在金色的王座上，銀色的長髮隨意的散落下來，正愁沒處發火呢，一個小妖也敢愛慕檀蘇離，死的活該！呵呵，在他們狐族境下，只要他說不曾聽聞，能有哪個不要命的狐敢說自己知曉此事的？

「作為一族之王，怎麼如此不念性命，信口胡說？」百花族的長老有些氣了，忿忿的指責道。

狐王眸光一凜，桌前的流光盞就飛了出去，直接砸在那個長老的腦袋上，只見慢條斯理的說著：「狐族也容你們這群渣滓放肆，為長不尊，以下犯上，信口雌黃，大逆不道！帶下去賜以瓮刑再押回百花族。」

「這……」

「全部出去！」

狐王的脾氣不好，妖仆們一向了解，逮著百花族的長老扔進了大口的瓮里，瓮里常年住著天下百毒之物，據說在裡面一個時辰就足以神經渙散，這樣原封不動的送回百花族，恐怕他們就成了傻子加殘障了，可憐那些百花族的長老被咬的疼痛無比，還一口一個「暴君」「昏庸」雲雲，卻沒有狐妖理他們。

「你說蘿裳死了？」

「對啊對啊，他們的長老還特意帶著她的遺體來鬧事，狐王心情好像不好，就把他們關進瓮里，現在已經送回百花族了。」薛耳笑嘻嘻的講著剛剛在外面看到的事情，他本來也挺奇怪的，百花族怎麼會來他們狐族呢，原來是出事了。

檀蘇離覺得此事蹊蹺，那一晚，自己只是封了蘿裳的法力，半個時辰之後自會解開，怎麼可能會致命？

難道另有其人？還是那幫道士？那幫道士的修為根本打不過已有千年壽命的蘿裳。

「獃子，你們凜清門下，有誰手持長劍，拿著羅盤和獵妖尺，面目嚴肅，劍刃是白色的？」

「你說的我都不清楚，但是獵妖尺只有掌門師傅才有。」小道士記得，他們門規特別嚴苛，為了防止獵妖寶物落入敵手，他們修為高等以下的弟子都不得接觸上等寶物的，獵妖尺更是稀罕，只有這一把，可直鞭入妖的骨髓，現在為掌門所有。

「應該不是師傅，他很少親自下山除妖的，一般都在凜清山裡深修。」小道士極力的辯解，他不想凜清門與檀蘇離為敵，他既在乎檀蘇離對他的善待，也在乎師門裡弟子們的性命。

檀蘇離心裡已經有了主意，這件事情和凜清門脫不了幹系就是了。

他雖然是妖，雖然也會被獵妖物所傷，但那些傷害於他而言，都不足掛齒。可如果真是那凜清門的掌門，二長老可能就危險了！

「我要去一趟，確定不是才行。」

「我跟你一起回去。」小道士想著，這次回去凜清門之後，大概他就不會再出來了吧，和檀蘇離度過的這些日子，一定是他人生中最開心最難忘最值得懷念的記憶了，以後再也沒有這種生活了，吃喝玩樂，不用想別的事情，不用擔心受怕。

「我也去我也去！」薛耳生性（豆腐角度犀利）愛鬧，既然這倆人都要去，自己怎麼能落下，趕緊豎起手指示意。

檀蘇離扔過一張信封給他，「明天會有妖來接你去玩。」

薛耳興沖沖的打開信封，看了內容更是高興極了，雪狐哥哥沒有騙他，居然邀他一起去雪狐森林冒險，那可是難得一去的寶地呢！但是剛剛自己還說要和離哥哥他們一起去人間，抱歉的笑道：「看來我們不能一起去了，離哥哥你要好好照顧人家啊，養的白白（？）嫩嫩的才好看啊！耶，明天去玩咯！」

傻孩子！檀蘇離一臉黑線的看著薛耳跑了出去，內心有些無語，他當然會照顧好小道士！

「狐狸，這次以後……」

「我知道。」檀蘇離一把抱住小道士，他想他都知道，所以就圓他一個美夢，不要說出來吧，讓他們在這個夢裡。

越是溫柔的人，內心便越是迷茫，對這個世界充滿善意，活得越來越沒有自己，這樣的妖生，對於檀蘇離來說，真的是太久太久了。他太想要一份依賴，想要墜入一份被依賴的感情，甚至想要一個能令自己動容的人，把自己的思緒、原則甚至底線全部打亂，再重新活著。

溫柔與放縱，便是給有心之人最濃烈的毒藥。

可檀蘇離明白，小道士的不拒絕，並不代表他與自己都對彼此有著同樣的情愫，而是因為這份難能可貴的溫柔，他能給，正巧小道士想要。這一點檀蘇離一直都明白。

「答應我一個條件好不好？」

修長的手指撫過墨色的頭髮，小道士一愣，吶吶的點點頭，「好。」

「過得開心。」

過分的要求檀蘇離已無法再提，但倘若是自己說過要他過得開心，小道士一定是非常努力的好好活著吧。

「好。」

「狐狸，你是我見過最好最好的妖。」

「狐狸，等我把那隻扇子做好，我就放在那個杏花林，你要記得去拿。」

「狐狸，我喜歡你，但大概不是你對我的那種喜歡。」

「我知道，你這份喜歡對我而言，就已經足夠了。」檀蘇離微微一笑，顯然有幾分失落，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狐本就是貪圖安逸、珍惜生命的自私妖物，可為何此刻，他竟有些迷戀身邊這個獃頭獃腦的蠢貨？

如果小道士可以看見，一定能看到，一貫清靜淡泊的狐狸，術法高強的狐狸，甚至在小道士心裡無所不能的狐狸，狹長的眸子里，晶瑩的淚珠順著俊美的臉龐滑落，原來這麼難過，原來被拒絕這麼難過，原來妖戀上凡人這麼難過，原來漫長的生命這麼難過。

原來，他喜歡你，這麼叫他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