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沒走，他覺得自己又一次拖累了檀蘇離。

檀蘇離勝雪的白衣上沾染了血腥，可能是他自己的，也可能是那幾隻白狐的。總之他覺得打架好難受，不得不念出不該念出的咒，銀色的長髮飛揚，眉心的印記泛出淡淡的藍色幽光，僅僅一招就鎖住九尾白狐們的法術。

「你你居然會狐族法師的咒？」

「浪費時間！」他高高在上而又不屑一顧，凜冽的神色更添了幾份冷漠與必勝的從容。

九尾白狐們顯然被他這一招恐嚇得不輕，逃竄的速度比剛剛較量的時候走位的速度快多了。

本來就沒想傷對方性命，所以他們一逃，檀蘇離就收手，翩然落地，白色的袍子髒了，可能因為太久沒打群架，加上之前被九玄珠的反噬所傷，他覺得有點累。

「狐狸，你…沒事吧？」

「無礙。」

嘴角的鮮血卻是毫不猶豫的揭露他的謊言，映著他的面容，在冷色的月光下顯得皮膚蒼白無比。法師的咒符的確厲害，可是損敵一千的同時也會自傷，這就是父母當初把九玄珠給他的緣故嗎？

檀蘇離已經來不及細想，但看小道士安然無恙，便稍稍放下心來。

九玄珠真的厲害，只要它感應到的帶有殺意的氣息，就會讓主人避免傷害，如此，他也放心小道士的安危。

說到底，小道士沒有跟著那幫道士一起逃跑了，就是對他最大的安慰吧。

妖和人不一樣，再大的未知危險，剛剛那群九尾白狐也沒有丟下任何一個同伴，先行逃命。

「獃子，你別緊張，我…我沒事。」

檀蘇離撫了撫他的頭髮，他或許有些明白何為劫了。

「你…你的氣息變得微弱了……」小道士慌亂的去扶檀蘇離，如果不是因為他，檀蘇離不會陷入困境，可沒有檀蘇離，他們都會死。他既不想師兄們受傷，也不想狐狸受傷，「狐狸，對不起。」

檀蘇離慢慢攬住小道士的肩，很單薄，衣料的質感也讓他無比嫌棄。

深邃的眸子漸漸放鬆下來，聽到了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拎住小道士的衣領，薄唇輕啟，念著法訣，幽然的長風吹起，飛過街道巷尾，飛過溪水河岸，暗色的夜成為他們最好的掩護。檀蘇離知道，凜清門的人追過來了。對付那群渣道士手到擒來，可對付掌門，又實在懶得廢那力氣。

而且掌門，還是二長老心儀多年的人。

檀蘇離怕小道士摔下去，猶豫了半刻，修長的手指帶住小道士的腰，緊緊扣住。凌亂的長髮被風溫柔的梳理，直至一片淡淡香氣的林子里才停下。

小道士抓著檀蘇離的衣服，他有些怕的，更有些安心。

「這片杏花林的盡頭，是我的住所。」

這片杏花林，正是當初他們相識的杏花林。

那時，檀蘇離給他一個美麗的幻境，那是一個有色彩的世界。

好像有什麼不一樣。

小道士抬起頭，眼前是黑黑的一片，可是，自己是一個瞎子啊，所以，所以檀蘇離給他的那個幻境，再美麗，也是假的。

手被檀蘇離拉起，被他牽引著，不知去哪裡，可不管去哪裡，小道士都知道，狐狸是不會丟下他的，他是真心實意對自己好的。自己一直都沒什麼用，是個累贅，還不起他的任何恩情，這顆珠子也好，捨命相救也罷。

滾燙的淚水淹沒了眼眶，爭先恐後的溢出來。

他想，此刻他無比的想看看這個牽引著自己的狐狸，看看他的音容笑貌，他的淡定平靜，他的溫柔似水，哪怕只是一眼，哪怕這一瞬間需要他的所有壽命來折還，他也心甘情願。

「小獃子……」檀蘇離的聲音很輕，卻是那麼柔和。

小道士堅固的信仰像是猛然崩塌，他拚命扶住檀蘇離倒下去的身體，他才發現，狐狸的身體這麼冰涼，狐狸沒他想的那麼強大與無所不能。

「狐狸！狐狸！我我該怎麼辦？」他著急的哭出來，他該怎麼辦，他想救你，又不能去求師父，也不認識別的人。

檀蘇離靠在小道士單薄的肩膀上，冰冷的手指擦幹他的眼淚，銀色的長髮糾纏著墨色的髮絲，隨著風輕盈的飛舞。

月光很美，透過這幹凈的淚水，折射出純潔而又善良的光芒。檀蘇離的意識已經沒那麼清晰了，皎月籠罩著小獃子蒼白的面龐，然後落入那深色的眸子里，好像一生最美的風景，也不過如此了吧。

「我只是，有些累了。」他安穩的倒在小道士懷裡，變回了原型，白色的狐狸，光潔的皮毛柔順乖巧，小道士緊緊抱著他，不敢撒手。

懸崖峭壁的古藤樹下，蘿裳卻是再也等不來檀蘇離了。

九尾白狐出手，本來就是萬無一失的事情，可偏偏那幫白狐出手動作這麼大，檀蘇離直接用術法鎖了她去救那幫臭道士，好氣哦！

那幫白狐也真是的，腦殘啊不是讓她們動作小心點嗎？

直接炸花樓，聽不見的就是聾子好嗎？

她一開始的直覺就沒有錯，檀蘇離認準的事情就不會變，檀蘇離要袒護的人那便沒有誰可以動，可是，可是憑什麼，憑什麼偏偏是那個失明無用的道士！

比她優秀也好，比她貌美也好，憑什麼偏偏是那個一無是處的道士？

周圍的風聲忽然凌厲，白色的法訣閃過，蘿裳的術法還沒有施展，就倒在了冰冷的地上，漸漸變成一束枯萎的紫羅蘭。

男子一手中拿著羅盤，一手收起長劍，青灰色的道袍瀟灑俊逸，眸底一片不近人情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