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蘇離離去的時候，天色才微微亮，小道士伏在書案上，睡的正熟。軟軟的睫毛偶爾輕輕顫動，彷彿蜻蜓掠過湖心，撩得檀蘇離心裡有些不明意味的…這千年來，都沒有人能做到，妖更不可能做到的事——撩他。

呵呵，怎麼可能呢？

他給小道士掩了件墨色的長袍子，揮袖而去。想了許久終是又折回來，拿走了那張寫了自己名字的薄紙。

這種感覺，像是清風拂面。

這種感覺，像是專門為自己所設的陷阱。

千年了，還未曾有人這麼一本正經的寫過他的名字，還沒有人敢伸手就抱住他，還沒有人說他溫柔？呵呵，這些也的確不是人敢做出來的事情。

「隱狐！你給我站住！」

撲面而來的有些熟悉的胭粉味，不知道套路的妖精可能不明白，檀蘇離很少使用法術，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用法術。

檀蘇離腳步一頓，原來是昨天纏著小道士的那群女妖精，一個個的此刻看起來花枝招展的。

「在下檀蘇離，有何指教？」

「哼，指教倒是不敢說，我問你，昨天為什麼搶我們的小道士，他的精元純凈溫和，可是那群臭道士里的上品，我們好不容易得這機會，又被你給攪和了！你若是想要平分，分你一些便是！」為首的樹妖並不懼怕這狐狸，隱狐一族從來都不算太有名，尤其在打架上面，一向能免則免。

「就是就是，分你一些便是。」

為首的都這麼說了，其他的妖精連連附和道。

檀蘇離抬手，對她們做了個抱歉禮，「原來各位是為此而來。你們放過他，我可以給你們一盅仙靈淚。」

仙靈淚並非仙人的淚，而是經過上百道複雜的工序提煉而出的仙氣玉露，因工序極其複雜，所以相當難得。呃對了。它的功效美容養顏，可葆青春永駐。

女妖精們有些猶豫了，雖說那個小道士精血純凈，可也無非就是提升點修為功力，這種事自個兒修鍊修鍊百年好像也能突破的樣子。可這仙靈淚的確難得，它的功效更是讓女妖精們心動無比，難怪這隻隱狐長得這麼帥，原來是有仙靈淚每天擦臉。

她們本來就是這個城裡首屈一指的妖精團，美貌是她們的第一招牌，如今已被檀蘇離搶了，後天的美也可以。

樹妖上前幾步，看著檀蘇離，這妖倒是素昧平生，溫潤淡漠，有幾分仙的薄情寡義。

「蘇離大人好會說，看來我們不得不同意了。不就是個臭道士嗎？如何值得大人你浪費這上好玉露？」

蘇離大人……檀蘇離默默覺得一陣惡寒，隨她們吧，袖子下的手掌里多了個東西，禮貌的給了樹妖，他完全不怕這群女妖怪使詐，對付女人，最好的最省事的辦法就是送其所想。

「你也覺得這玉露給你們用是浪費？」

「……」樹妖接過盅杯，霧草，狐妖你很屌啊，你的說話方式根本配不上你的臉好嗎！

「真的是仙靈淚哎！」

「每天都要美美噠！」

「那諸位，在下告辭。」

修長挺拔的身影，白衣銀髮，消失在眾人視線內，一貫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

「好帥啊蘇離大人！」嗯，因為樹妖隨口一稱，其他妖精紛紛稱讚道，溫柔不暴力，儒雅有禮，最重要的人還長得帥，長得帥還溫柔。

「老大老大，我們再去耍一次小道士吧！」

「嗯嗯，老大，我想見蘇離大人！」

「滾你丫的！」一幫傻妖，一個一個就這麼缺男人嗎？看到個長得帥的就想倒貼著撲上去，傻了吧唧的，她也很多年沒見過這麼帥的了好嗎？學學她的淡定穩重好嗎？

眾女妖：重倒是有的，淡定看不出來……

時間過得特別快，檀蘇離離開後在江南一呆就是三個多月，每日飲酒乘舟，倒也快活。聽著閣樓里的姑娘唱著曲子，水鄉養人，清婉的歌聲里細膩柔情，流淌在潺潺的溪水裡，一路汩汩不知要去往何方。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隨著琴聲，令人流連的又何止是姑娘的天籟之音，更是這詩經里繾綣悱惻的情意綿綿。

「檀公子，今日來得早啊！」

「何為『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檀蘇離接過女子遞上來的茶水，微笑著問道。他換了件青色的長裳，普通無比的衣料在他身上穿著，也顯得俊朗無比，主要還是看臉吧。

錦娘笑著說給他：「檀公子會不明白？」

他還真的是不明白呢，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選擇退避，不明白為何自己一路跑到了江南，不明白為何曾經熟讀的詩經里原來竟有些如此深刻的情愛思念。檀蘇離搖搖頭，微微抿了口茶水也就放下了。

「那愛慕公子的姑娘們一定感同身受呢，公子倒不如去看看她們？」錦娘同他開著玩笑，她們歡歌坊，自從收了檀蘇離的恩惠，被吸引而來的男女倒是不少，並非清歌絕唱，而且這位貴客實在引人側目。

「錦娘說笑。」

檀蘇離展開扇子輕輕的搖著，聽著曲兒，這種感覺，就像是把詩經又複習了一遍。前來搭話的人不是少數，他一一回話，溫和有禮，帶著疏離感。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三月不見兮，豈不如七年？

七年的話，那個獃子應該長得高些了罷？

他想著，竟不經意的浮現了淺淺的笑意，劫也好，命中註定也好，他檀蘇離不需要就是了。清酒入喉，帶著半釐清幽半分冷冽，竟如此冰涼。

鏡中花，水中月，心中糾結。

本無他想，也並無他想。

「我只是覺得狐狸很溫柔。」

檀蘇離猛地驚醒，江南怕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幔帳輕紗，香爐里淡淡散開來清雅的熏香，他掀開薄被，打算在房間的主人回來之前離開，空氣中熟悉的女子氣息，讓他實在有些反感。

「檀公子醒了？」

花容月貌，身段婀娜，那美人笑語盈盈的看過來，深情的眸子直直的對上檀蘇離平淡不驚的幽眸。

「蘿裳，你這麼做有意思嗎？」

蘿裳見被他識破了幻顏術，也不尷尬，蓮步輕移，纖細的手臂勾著他脖頸有些抱怨的嬌嗔道：「蘇離，我以為你在躲我，你獨自跑來了江南，還隱去了妖氣。」

「你找我？」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是說思念漫長。」

「我要走了。」

「你來江南是為了什麼？」

「反正…」檀蘇離解開她的手，「不是為了你。」

「你別忘了你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