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薛耳回到山中，長老眼巴巴的看著檀蘇離收了夕陽下的薄被，回了屋子，沐浴更衣。

「蘇離，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麼？」

「明早叫我，我要下山去。」檀蘇離鎖了門，不顧長老的跪求，隨意的躺在床上，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漸漸的入了夢裡。

白紗帳暖，紅燭殘淚，偶有曉風侵襲，微弱的燭光搖晃著。

狐狸，狐狸，狐狸……

那聲音著實太輕，輕到他沒辦法聽清，孱弱，小心翼翼的叫著他。

大概是夢吧，如果不是夢，哪裡有人或狐可以這樣直白的稱呼他的種類名？可既然是夢，為何那一聲一聲狐狸，像是酥到他的骨子裡？

公子，我看你氣度不凡，必是命中大劫臨頭了。

命中大劫。

檀蘇離懶懶的睜開雙目，窗外淡淡的金光光線，目測已時過正午了。

他抬起手臂，有種不太真切的感覺。

檀蘇離，你無父無母，生來孤寂，才淪為隱狐，於這山野林間，混吃等死，劫難等天意不可違逆，想那麼多又有何用，莫不是太過寂寞？可這冗長歲月里，哪天又是不寂寞的？

勸慰了自己一番，才捨得下床去。

「離哥哥，離哥哥！」薛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這般急匆匆的。

檀蘇離懶散的穿好長袍，束好頭髮。他本來就是個不太在意自身形象的狐，因為相貌足夠精緻與耐看，他就更加隨性而為，也就懶得再仔細梳洗了。

「小耳，怎麼這麼著急？」

「長老們都在議事廳等你，讓你快些過去，一個個面色嚴肅，離哥哥你是不是犯了什麼事。」

檀蘇離歪著腦袋，這些日子，怎麼事情還挺多的，莫不是那些長老饞了，惦記人間俗物想壞了隱狐的規矩，下山去逍遙快活？這倒也不錯，他也覺得現在過得並不是很快活。

「別胡說，你離哥哥何曾不識好歹過？」

檀蘇離戳著薛耳光潔的額頭，狹長的狐眼天生的蠱惑深情，金色的陽光勾勒出他端莊挺拔的身姿，白色的衣袂飄飄，竟有幾分謫仙的感覺。

「嗯嗯，離哥哥最好了。」薛耳猛點頭。

檀蘇離還未踏入議事廳，就聽幾個長老在互掐——

「我跟你說，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大長老一副我是老大我最屌的模樣，拍了拍桌子，義正言辭的宣布著自己的決定，雖然他的氣場霸道強勢，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二長老見他這架勢，不由得鼓鼓掌，貶損道：「哎喲你好棒，你說這樣就這樣了？你這麼牛掰你怎麼不上天，不和太陽神肩並肩？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隱狐一族的成仙門檻難得這麼低，蘇離心性溫和，你為啥子就是要從中作梗，不讓他成仙！」三長老瞪了二長老一眼，氣勢洶洶。

「***，正因為他心性溫和，我絕不允許化劫一事毀了這樣的檀蘇離！」二長老差點就罵出了髒話。

「你是不是想打架，來呀，老大我們一起懟死老二！我就不信了，沒啥事是一頓暴力不能解決的，一頓不行就兩頓！」

挽起袖子的三長老說著就放出法訣，檀蘇離剛進了屋子就看到這一幕，溫潤如玉的眸子瞬間就冷下來了，薄唇輕啟，依舊平靜溫和的聲音響起：「幾位長老找我來，有何事相商？」

「蘇離，你性情淡泊，不喜名利，成仙大事，你自己思慮清楚，其中利害也並非一言一語便可說得透徹，化劫一事，你自行定奪。」

二長老身為吃貨，可還是明大事的，氣的另外兩位長老吹鬍子瞪眼睛也無濟於事。

檀蘇離聽了他的話，微微俯身，行了個禮：「多謝長老們成全。」

「這是劫數意向。」二長老交予他一張泛黃的紙張，看那泛黃陳舊的程度，想必早已被預料出來，只是為何今天才被拎上檯面來討論，那便不可知了。

劫數意向是天定的，那又如何，人（？）定勝天。

檀蘇離真覺二長老是高看他了，他從來就不是淡泊的狐，也並非不喜名利，只是那些名利抵不過一顆寂寞滿載的心。化了劫，寂寞會蔓延至無限；逆了劫，眾叛親離九死一生。

可幸好，他沒有親人和信民，也無需證明自己有多英勇無畏。

幸好，他一直，都是孤身一狐。

到底，他的劫，又會是什麼呢？

那張紙上，僅僅一個「道」字，就註定了所有的羈絆的緣定。

道嗎？

他可不會修道呢。

這個季節，杏花都快敗盡了，敗盡的同時枝頭掛著青澀的小杏，一顆一顆倒也小巧可愛，醞釀著等待時間準備成熟。

樹下，一群女妖精們圍著石桌，一個個笑得花枝招展，蠱惑人心。

撲面而來的胭粉味淡淡的，該是與人間俗物不同，是上好的鮮花提煉而成的，獨特的僅僅屬於女子嬌媚溫婉的花香味兒。被她們攔住的小道士也不急躁，更沒有氣急敗壞，而是很溫和的跟她們講些什麼。

檀蘇離聽不清，只覺得有些搞笑，女妖精和道士，何時能坐在一起，場面居然莫名其妙的和諧。

「所謂六道輪迴：是描述其情狀，去來往複，有如車輪的迴旋，在這六道中周而復始，無有不遍。六道又分為，天道、人道、畜生道、阿修羅道、餓鬼道、地獄道，其中天道地獄道又為化生，阿修羅道為三善道，畜生道為三惡道。然在六道中，卻以人道為中心，因人心的善惡觀念而隨心所欲的去追求，造成報果。如人在日常中的語言、動作、思想，守法實踐持三戒（五戒：不殺生、偷盜、邪淫、妄言、飲酒）以上者，可得六根整然的人身，五戒圓備者，即生大富大貴之家，長壽而揚名於世。修持五戒，加行十善，即生天界，天分為欲界天、色（？）界天、無色（？）界天。上述五戒加十善，乃生欲界天，再加修正觀坐禪，證初禪至四禪，即生色（？）界天。趨入四空定，即生無色（？）界。但雖至非想非非想天，還是降伏業惑而已，無法脫離生死輪迴，故古人說：三界無安，猶如火宅。如果人於日常生活中，雖有十善心布施，但帶有名利好勝，即生阿修羅界（須彌山腰），阿修羅是具天福而缺天德，因地污曲所致。如果人於日常中，失去道德戒行，生起慳貪心，即墮餓鬼道界，生起瞋痴心，即墮畜生界，犯五逆十惡者，即墮地獄界。故六道輪迴的善惡報趣，盡在人心的一念，能趨於善，即上升天界，起一念惡，即墮惡道，因果昭彰。」

「不論人，還是妖，只要心存善念，不為非作歹，皆可上升天界，得永生。」

那小道士寥寥說來，因為緊張，鼻尖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墨色的眸子里有些獃滯與迷茫，像是看不進任何人、任何事情。

「那小道士，你說我可以成仙嗎？」

「只要你心…心存善念，不妄動殺意……」

「可是如果我不吃點精血，我就會衰老怎麼辦呢？人家才不要衰老呢！」

「衰老乃是一生中必經歷的階段，如果曇花不止一現，又何來月下美談之說呢？」

「那小道士，是曇花美，還是妾身們更嬌艷呢？」那女妖精偏偏就不放過這個榆木腦袋的小道士，瞧這小道士一本正經的模樣，恐怕內心早就已經按耐不住了吧？這般想著，那女妖就湊近了道士脖頸。

「眾生平等，於小道眼中，一切都沒什麼不同。」小道士驚慌的退了一步。

「道士，你一點都不老實，都撞到妾身呢！」小道士身後的女妖精就順著貼了上去，溫柔細語，風情無限。

「對…對不起……」

窘迫的小道士急慌慌的低頭道歉，一身青灰色的袍子，像是已經穿了很久了，已經洗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眉目清秀，溫和孱弱。

這是檀蘇離對他的第一印象，還有一點傻，碰上了妖精也不使用法術，居然還企圖教化。

「你們的眼光也就這樣了嗎？」

檀蘇離慢悠悠的走近眾妖和小道士，一身白袍，袍子上綉著清翠的竹。修長有力的手執著一柄骨扇，不經不慢的搖啊搖，墨色的髮絲散落在肩上，眸眼間儘是妖嬈與神采，就連女妖中最美的，也不由得為之驚艷。

男人，一旦漂亮起來，真的就沒女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