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長老的信函是飛鴿傳來的。

要他前往人間一趟，送件狐裘給凜清門的掌門，順帶買些人間吃食回來。

檀蘇離無奈的將信紙放在書台上，兩步路的事情，打開窗嚎一嗓子就能傳達的事情，還寫信，還飛鴿傳書，也真是夠夠的了。

「不去。」抬手間，那張輕薄的信紙飛回了長老議事廳。

隱狐是狐族裡相對而言，是比較少見的一個種族，因為他們真的是太懶了，懶得爭鬥，懶得名利，懶得與世俗辯論，隱於山林之中，故被稱為隱狐一群。

他們不喜群居，不熱衷於修習法術，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能睡著絕不躺著。

往往經歷百歲天劫後，壽命便可長達千年，所以時間對他們而言，就像白駒過隙轉瞬即逝，不值一提。可是只要成功化解命里註定的大劫，就能飛升成仙，從此脫離凡間苦逼而又俗套的狗血日常，過上更加無聊更加漫長的狐仙生活。

隱狐中大部分狐對這些事是完全沒有興趣的，他們懶惰，熱愛自由，崇尚隨性，有一頓吃一頓，沒一頓就高枕而眠，再醒來就又是另一個春秋了。

長老一類管事的狐的存在，也只是起到提醒作用，負責通知狐民們誰的天劫要到了，誰命里的劫數要來了，想成仙就去搞搞事情，不想成仙？那你繼續睡，下一次再喊你。

「去嘛去嘛，這個月給你加天劫。」

看著二長老笑眯眯的豎起雙手放在耳朵邊，還成握拳狀的搖啊搖，檀蘇離心裡不禁一陣惡寒。

作為狐狸，你為何要噁心同類呢！

「不去，我記得八百年前，我第一次下山，給你帶了倆肉包子，你就隔三差五的想盡辦法讓我下山給你買肉包子。」

檀蘇離冷哼，答應這神經病他就不是正統的隱狐！

更何況，加你個頭的天劫啊！

「肉包子那都是多久的梗咯，」二長老見這一招不管用了，立馬換了一張無比委屈的表情，對著食指說著：「我比較想吃糖葫蘆和醉香雞，就是上次耿六從酒館裡帶回來的，那不買肉包子了，只買糖葫蘆和醉香雞…吧。蘇離啊，你還小，不懂老人家，你可知道，再過五千四百二十七年老朽就該入土為安了，你能孝敬我的，也就這五千四百二十七年了。」

那一臉的深沉，彷彿剛剛那個賣萌（？）的狐並不是面前的這位老者。

檀蘇離嘴角一抽，這明顯扯淡的數字和這不要臉的德行到底有沒有底線？

真是丟盡了狐狸的臉了。

「你可以讓小耳繼續去啊！」

「薛耳已經去了啊，不過呢，出了點小意外，他在半路上遇到了春苑裡的老闆，法術太差打不過對方，估計是要去春苑裡拉客人了。嗚嗚嗚~我可憐的忠厚老實的小耳啊~」

「……」

「哦對了，你順便把小薛耳救回來吧，我感覺你的顏更容易拉客，賺到的錢別忘了給我買雞。」

「我買只妓給你帶回來。」

檀蘇離無語了，收拾了衣著準備走趟人間，二長老的雞可以不帶，但是薛耳是肯定要領回來的。

「還有！還有這個交給凜清門的掌門。」

上好的狐皮裘衣，不論是手感還是光澤。檀蘇離點點頭，終究是抵不過這煩人的老頭子，五千四百二十七年，狐的生命有限，可思念，卻永無止境。

從山上到凡人的路，對於他們妖來說，不過就是變個法術而已，可對於凡人來說，恐怕是一輩子，也找不到出路在哪裡。

紅塵繁市，人來人往，歡聲笑語不絕於耳，買賣吆喝聲清脆響亮。千年前沒那麼多的吃食，千年後沒那麼多真心相許，看慣了俗世與是非，於此中行走，便愈發覺得孤獨與不問世事。

本來，隱狐就不愛多管閑事。

檀蘇離耐不住的打著哈哈，真的是，太困了。

路過的書攤，端正的坐著一個穿著邋遢的卦師，瘋言瘋語，路人說他不可信，卦師也不應答，坐姿端莊，握著筆的手指骨骼清奇。

「公子，我看你氣度不凡，必是命中大劫臨頭了。」

檀蘇離被勾起了興趣，他的命中大劫，能這麼說的，想來這窮酸卦師不是凡人，仔細瞧來，那卦師眉目間安然若素，平淡不驚，即使衣裳破爛，也難遮原本高雅氣質，再說若是平常道士，必然會對他刀劍相向的。

他躬身微微作揖：「那敢問，何解？」

「明日城北的杏花林中，你一觀便知……」卦師笑著回道，檀蘇離點頭，揮袖而去，素白的身影挺拔修長，惹得街邊少女們頻頻側目。待檀蘇離走遠，老卦師才無奈的搖搖頭：「可惜了可惜了。」

檀蘇離對他的話也並未當真，長老早已幫他占卜過了，他的命中大劫得再等幾百年呢，幾百年一過，蘇離怕是連這個城都不記得了，又何來劫難？

「無趣啊！」

了無生趣。

薛耳是他曾經撿回來的赤狐，一開始他還有養成薛耳的興趣，可日子久了，竟也煩了，倒不是薛耳不乖，而是那吃貨長老，三天兩頭的讓薛耳下山買好吃的，索性就把薛耳讓給二長老了。

唉，他果然不是正統的皇族隱狐，不然又怎麼會淪落到幫那傻子長老跑腿的命？

算了，先找個地方睡一覺吧。

凜清門主修道，在此地，也算赫赫有名。修習的也是傳統的仙家道法，志在斬妖除魔。

以前的凜清門和隱族還有些許交情，到了後來不知為何領導人物發生了衝突，隱狐一方隱退於山林，不問世事，某種意義上也被要求禁止下山。凜清門門規更加苛刻，禁止人與妖的來往，更是一力推崇消滅妖邪。

雖然沒辦法，可也只能按規矩辦事，隱狐並不能在山下待的太久，否則容易招惹殺身之禍。

檀蘇離撫了撫長老給他的狐裘，忽然一陣肉疼。

在花了五兩銀子贖回了可憐兮兮的薛耳，又花了二十兩銀子僱人把這件狐裘送至凜清門後，檀蘇離果斷放棄了給長老帶糖葫蘆和醉香雞的念頭，老年人是不能吃這些三高美食的。

「小耳，下次不準下山了。」

「離哥哥，人間好有趣啊，他們跟我們一點都不一樣，他們很勤勞很善良，小耳喜歡他們，也喜歡和他們一起玩。」薛耳無比憧憬的說著，漂亮的瞳孔里是濃烈的期待的神采。

檀蘇離不解：「會有人類跟你玩？」

「對啊，對啊！那位紫姐姐讓我這麼做的，站在閣樓窗口喊過路的公子來玩啊，那些公子們好開心吶，我猜他們一定特別喜歡和我們玩，可惜了你那麼早就來叫我回去。」薛耳越說越失望，嘟著小嘴一副不樂意的樣子，真的好氣哦，可是離哥哥的話又不能不聽。

「……」你們真會玩！

檀蘇離心裡再次把山上的老東西罵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