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斯渾身一抖，把手飛快地抽了回去。他臉上並無太多抗拒之色，卻目光閃躲，明顯心中有鬼。

「勞倫斯要出門嗎？」阿諾德低聲笑道，朝他行禮，「等你回來。」

溫天恩內心強烈波動，強忍拔腿就跑的念頭，輕輕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勞倫斯今天被長輩帶出去，坐了幾個鐘頭顛簸的馬車拜訪其他的吸血鬼親王，還在那裡留宿了半天，次日晚才顛簸回去。

回程路上忽然收到通知，顯示任務完成度又上漲了一點。回到古堡時才知道，上漲的原因是阿諾德收到了回信。

溫天恩一面提心弔膽，一面繼續與這個血獵搞曖昧，這個系統沒有好感度查詢這一說，他根本不知道阿諾德現在看他爽不爽。

在外人眼裡，勞倫斯不僅做出允許血佣寫信、待血佣在房間外的其他地方閑逛解悶這種還沒有前例的事，還天天把他寸步不離地留在自己身邊，簡直是一片深情，深到幾乎到了「痴」的地步。溫天恩感覺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動了。

事情發生在阿諾德成為血佣的三個月後。事發突然，突然到只有一點點小到幾乎不存在的風聲被透露給了他們。

在城鎮中有不少血族布施下的眼線，在阿諾德將信件寄給老婦人時也曾密不透風地監視過她，但並沒有發生什麼異樣。城鎮一如既往的亂鬨哄而又平靜，除了最後一個月里，外來人口突然增多了以外。

還沒等他們查清楚外來人的身份，藏在黑暗中的血佣與外來人便冷不丁地齊齊冒了出來，在白天摸著小道從四面八方將古堡圍了起來，悄無聲息地破窗潛入，憑著數量優勢悄悄地將一樓的下等吸血鬼盡數絞殺後，又藉助阿諾德與其他上百個犧牲的血獵收集、推測出的一份完整情報圖，將居住著服侍純種血族的雜種吸血鬼一隻不剩地銷毀掉，才輪到住在上面幾層的純種血族。

他們在三樓放了一把火，火勢熊熊，即刻蔓延開來，往樓上撲。彼時阿諾德正與勞倫斯相擁著睡覺，勞倫斯被外面的喧嘩聲吵醒，他揉了揉眼睛，奶氣地哼哼道：「阿諾德……？」

「我出去看看。」阿諾德揉了揉他的頭髮，起身推開棺材蓋，「繼續睡吧，乖。」

「嗯……」勞倫斯一翻身，繼續抱著一團被子迷迷糊糊地睡了。

阿諾德輕輕把蓋子蓋上，臉色沉了下來。房間里沒有別人，他大步朝外走去。

他剛好迎上一個在走廊穿梭的血獵，對方並不含糊，很快認出他來，直接扔了一把短刀在他腳邊便跑開進行別的工作。

阿諾德撿起短刀，轉身進了房間，走到了棺材前。

他將短刀抵在棺木上，緩緩用力，在棺木上雕出痕跡來。

一朵薔薇花的形狀。

勞倫斯半夢半醒時聽到頭頂傳來沙沙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阿諾德……？是你嗎？」

他沒有得到回應。

「阿諾德……！」無端的恐懼漫上心頭。他伸手去推棺材蓋，發現它紋絲不動。

「阿諾德！阿諾德！」勞倫斯再次推了幾遍，連縫隙都無法打開，他大聲地呼叫著，語氣里甚至帶著哭腔。

以薔薇封棺，吸血鬼將無法啟之，並會隨時間流逝被慢慢奪取神智，在棺中陷入沉睡。

勞倫斯徒勞得再次試了幾次，才發現自己已經渾身無力，癱軟在了被褥之間。他在意識模糊中聽到有人隔著棺木，低低地笑了出來。

「阿諾德……？」他開口，小聲地問道。便有叩擊聲從頭頂傳來。

「晚安。」

他猛地被驚醒。

他如同剛從大夢一場脫離出來，又如新降世的嬰孩，傻乎乎地打量著周圍。周圍一片黑暗，密不透風，他張口，像嬰兒的第一次啼哭一般想發出點聲音，喊出的卻是：「……阿諾德？」

阿諾德是誰？他頭腦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憶起來，回憶起自己是怎麼和他認識的，從頭到尾……

他渾身一抖，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

他渾身赤裸，一絲不掛癱坐在地，四肢被手銬腳鐐縛住鎖在牆上。強烈的恐懼頃刻間把他吞沒，他掙扎著，眼淚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阿諾德！阿諾德你在哪……阿諾德……！」

「我在這。」

阿諾德彷彿早已等待了許久，從鎖住勞倫斯的那面牆牆後饒了過來，走到他面前。

這不是他認識的阿諾德。站在他面前低頭俯視他的男人眸中戾氣近乎滿溢，哪有任何溫柔的跡象，唇邊似有似無的笑意都帶著嘲諷的意味。勞倫斯渾身輕輕顫抖著，像籠子里縮在最角落的小獵物。

阿諾德轉身，走到勞倫斯正對著的那面窗前。他拉開厚重的黑色窗簾。

光猛地湧入了黑暗的室內，在照到勞倫斯身體的一刻引起他強烈的陣痛。他痛苦地嗚咽了一聲，把身子全部擠到阿諾德的影子里。

這個小動作自然被阿諾德看在眼裡。他走到勞倫斯跟前，蹲下身子。

「看著我。」

阿諾德渾身戰慄，緩緩轉過頭去，睜開眼睛。

他只能把目光放在阿諾德背光的臉上。在他視野中只有看阿諾德的臉才不會被光刺中雙目而疼痛。

阿諾德伸手捏住他的下顎，把臉與他的湊近，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頗為享受地欣賞他臉上扭曲的恐懼——顫抖的雙唇，閃躲的目光。

往後的一輩子里，只能活在阿諾德的影子里，眼裡只能有阿諾德一個人。

在阿諾德把窗簾拉上時，勞倫斯終於抽抽搭搭地哭了出來。他哭得小聲，縮在小角落裡，雙手手背不停地擦去臉上的淚珠，不時地打出個哭嗝。

等他哭得差不多時，再抬起頭看，才發現阿諾德一直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哭。

他好怕。在阿諾德再次朝他走過來時，他抽噎著，斷斷續續地求饒：「阿諾德……求你……不要……」

阿諾德權當沒有聽到，他蹲下，雙手捧著勞倫斯的臉，把他掛在下顎、眼角的淚珠盡數舔舐幹凈。

阿諾德舔了舔唇，伸手拍了拍勞倫斯的側臉。

「繼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