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女

00

「我傅家子女，便是流了血斷了腿，也不可流一滴淚。」

01

年幼時，每逢我哭時，阿姐便會嚴厲地對我說這句話。

道理我都明白，可我還是忍不住哭。

我的父親是當朝大將軍，為人豪爽瀟灑，戰場上便是斷了手腳，也不肯說一聲疼，流一滴淚的人。

阿姐也是如此，不同於別家女兒的溫婉，阿姐雖生的好看，可更讓人在意的，是她身上的那種強大的氣勢，以至於讓人忽略了她的長相。

我卻像極了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是尚書家的小女兒，柔柔弱弱的，手腕處總是帶著串佛珠，她看到我父親時，眉眼間帶著笑意。

母親與我說，當初給她求親的人能排很長的隊，可是她就是喜歡父親，父親給她求親，沒有豐厚的彩禮，沒有美麗的鮮花，父親只是冬日時替她拂下肩上的雪，將披風給她披上，說了句我愛你，母親便接受了。

除了我時常被人嘲笑不像我父親，像是個慫耗子，日子也是過的很不錯的，父母和樂，阿姐也是對我萬般好。

可我也沒想到，我們一家會落入那般境地。

02

聖元501年，我的父親，當朝遠征大將軍傅戰遠，戰死沙場。

這個消息傳回來的時候，柔弱的母親臉色變得煞白，撲通一聲坐倒在了地上，口中痴痴念叨著父親的名字，然後痛哭起來。

我看著母親，也開始流淚，可是阿姐卻抱住我，沒有流一滴淚，而是咬著牙，啞著嗓子說道。

「傅家的兒女就是流了血，斷了腳，也不能流一滴淚。」

她說著，聲音裡帶著極大的悲傷，可她死死的咬著下唇，不肯開口，不肯落下一滴眼淚。

我想跟她說，阿姐，父親死了，為什麼您還在在意這些呢？

可當我抬頭，在模糊的視野中看見她發紅的眼眶時，又閉了嘴。只是回抱她，哭的大聲而狼狽，念叨著。

「阿姐...嗚....阿姐....」

我的印象里，我的父親是那麼高大威武，凌厲的眉眼間，只有看向母親時，才會流露出溫柔的神色。

父親對阿姐很滿意，總是炫耀自己的長女有多麼聰明伶俐，面對我時，他只會搖著頭嘆息，說道：「罷了，罷了。」

父親對我們很嚴厲，常年在沙場上征戰四方，於是我的整個童年，便充滿了阿姐。

03

阿姐愛笑，愛笑極了，好看的眼睛彎成月兒牙，口中發出清脆的笑聲，原本就生的好看的臉，變得更加生動起來。

我曾在晚上她抱著我睡時，偷親她的臉頰，然後笑的像是偷腥了的貓，口中嘟囔道。

「阿姐這麼好看，外人瞎了才覺得可怕。」

阿姐很少穿和別人家女兒一樣的長裙，也很少戴發簪，愛把自己打扮的像個男兒，她也確實希望自己是個男兒，能隨著父親征戰沙場。

於是阿姐時常穿一個火紅的外衣，腰間系著黑色的腰帶，踏著黑色的靴子，手中握著一把藍色的劍。

阿姐生的好看，眼睛像是星星一樣，總是閃著，鼻樑高高的，紅唇揚起，身上透著和父親一樣的氣勢。

曾經也有人像阿姐提親，只是母親將這事與阿姐提起時，阿姐漲紅了臉，怒氣沖沖的衝到人家家裡打了他一頓，然後回來告訴我們。

不用結了，人已經打跑了。

母親愁她愁的眉毛都皺了，看見我時，卻又開心極了。

她彎著好看的眼睛，對我說：「卿卿，過來。」

我便蹦蹦跳跳的撲到母親懷裡，笑的開心。

阿姐此時，便無奈的站在一旁，看著我們。

口中嫌棄我不像父親。

可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睛都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