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猶豫著要不要偷偷回頭瞄一眼，就聽見皇帝爽朗的笑聲，「朕當你真的不來了，可給你留了席位，聽說少城主的酒量無人能敵，今日有美人助興，來陪朕再喝幾杯。來人，快將少城主桌上的菜撤下，換些熱的來。」

我的心突的一跳，條件反射地把掛在耳邊的面紗重新蒙上，做賊心虛般用各種方式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差鑽入桌底了。

聽見皇上發話，立刻有人把皇位下左邊空席的菜餚撤下。

我想低調，可皇帝不允許啊，他大笑著指著我道：

「這美人舞技堪稱一絕，少城主可是錯過了！」

「哦？那真是遺憾。」慵懶的聲音幽幽傳來。

步伐輕快，像一隻敏捷的貓，他無聲地從我旁邊越過，淺淺的桃花香飄來。

他慢條斯理地坐到上位，鬆鬆懶懶道：「不知是怎樣的歌舞，能教皇上讚不絕口。」

「哈哈，既然少城主想看，曇姬，你便再舞一曲。」

舞你妹啊，我不會啊，會也不能在這種時候找死啊。

我不動，反而偷偷查看席位間的空隙，考慮趁他們不注意跑走的幾率多大。

「她看起來，」情聖饒有興趣道：「不太願意跳。」

「父皇，這女人太不識好歹了！您什麼樣美貌的舞姬沒有見過，偏她這般目中無人，數次違逆皇意，依兒臣看，就按宮規處置這個賤奴，以儆效尤。」宣合公主冷冰冰地說道。

卧槽，不跳還要受罰？而且聽那口氣，我死十次都不足以謝罪。

皇上顯然也不甚高興了，他威嚴地說道：「曇姬，你可知忤逆朕的旨意是什麼下場？」

聲音里警告意味十足。

我想了想，他好歹是人間的皇帝，我現在跟凡人也沒什麼兩樣，不能這樣就在人間丟了小命，於是我低低地答了一聲「是」，立刻有太監下來取走我身上的披風。

為了營造氣氛，另一座玉橋那邊宮燈不似宴台明亮，橋頭還有幕布遮擋，那邊的守衛也比較鬆散，我已經計劃好了，待我走到圓台，離他們遠，快速穿過玉橋躲到幕布後面，便可伺機逃跑。

我現在根本不知道情聖到底還認不認識我了，可無論情況如何，當下絕不是研究他們怎麼都不認識我了這個問題的好時機。

三十六計走為上！

正當我低著頭轉身時，情聖忽然道：「皇上，宮裡的人跳舞都不摘面紗？那如何能賞得開心，我呢，還是喜歡看臉。」

「曇姬，你沒聽見少城主的話嗎？快快摘下面紗來。」

我默默地在心裡嘆一口氣，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宴台中央，我用視死如歸的表情慢慢摘下面紗，昂首環顧一圈，最後把臉對著情聖。

「可看清了？」

諸人眼中皆是驚艷之色，我卻只盯著情聖臉上的表情，笑著道：「你要看清了，下次別不認識我了。」

他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臉上表情是少見的複雜，然而這些複雜的表情，沒有一個是對我的熟悉。

荒唐極了，前一刻還同坐用餐，現在就將我忘卻，還有這些人，這些熟悉的面孔……

我在人世走一遭，卻無人記得我是誰，是上天的調戲，還是人為的捉弄？

席堯，一定是那個傢伙搞得鬼，等我恢復仙法，定要找他問清楚！

「站那麼遠哪能看清楚嘛，你過來點。」黑眸恢復平靜，情聖單手托著一隻古銅色的酒杯，輕抿一口後慢悠悠地開口。

黑衣黑袍，黑金的花紋纏繞袖口，原是暗淡的色彩，穿在他身上不知為何總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玉色發冠上墜著幾個小銀柱更為他增添了幾分貴氣。

記憶中那個浮浪少年，越來越強大了。

邁上台階一步步走向他時，我心裡直想發笑，我和他真正做到了「人生若只如初見。」

我在他宴席前站定，他挑著細眉拍拍座下的寬椅：「站那麼遠怎麼倒酒，過來」。

今夜月圓。

我接過酒杯，替他斟酒時，一輪明月隨著酒液滑入杯中。

月亮月亮，我是月亮啊，你怎麼又忘了我。

我望著出神，忽然，小腿被人一勾，我險些摔倒，而始作俑者托腮側望著我，眸中含笑：「會伺候人嘛，酒都灑出來了。」

無論初見多少次，這貨一開始都這麼欠揍。

「她要是伺候得不好，大可讓旁人來，不能壞了少城主的雅興，洪丁，派些能幹的宮女伺候少城主。曇姬，你還不快退下。」

「她伺候得挺好的，我那兒正缺一個能歌善舞的使女，」情聖一邊說一邊伸手解開黑袍，另一隻手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勾住我的腰，我還沒清楚怎麼一回事，人已被帶進他的懷裡。

金貴秀美的黑袍包裹著我，黑眸幽幽，他看著我，長眉帶著不羈：「以後，你跟著我，如何？」

「哈哈，朕還當少城主不近女色，原來是眼界高，尋常的胭脂水粉看不上，」皇帝笑了幾聲，意有所指地望著張光君：「只不過這個美人似乎已心有所屬了。」

衝動是魔鬼，這句話果然是真理。

不過這個皇帝也忒奇葩了，非得給自己的女婿塞姑娘，難道怕公主婚後生活太平淡？

還有就是，眾人的表情為什麼都變得那麼奇怪？

皇帝看似自然的口氣，總覺得壓抑著什麼，貴妃娘娘的臉上像是結了一層薄冰，似乎很不高興，而與她有著相似眉眼的聶琴聲僵硬地坐著，精緻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宣合就不用說了，如果眼神能殺人，我已經在投胎的路上了。

倒是當事人張公子顯得雲淡風輕。

「哦，」情聖皺了一下眉，放在我腰上的手收緊，看著皇帝，慢慢吐出了四個字。

「那、又、如、何？」

說話這般不客氣，在場的人臉色都有些尷尬，皇帝到底是經過大世面的，假裝沒聽出他口氣中的霸道專橫，「少城主若是喜歡這個舞姬，朕就……」

「皇上，琴聲願與曇姬共舞。」

聶琴聲忽然半跪到宴席中央，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她直盯著我，「曇姬姑娘舞技超群，琴聲不才，也想領教一二。」

「琴聲，你貴為今朝花神，怎可如風塵舞姬一般以舞娛人，有失身份。」貴妃娘娘面無表情地說道。

「娘娘，舞者刻苦習舞，皆是為他人而舞，曇姬者為眾人舞，而琴聲為一人舞，還請皇上、娘娘允准。」

說罷，她望著情聖，笑靨如花：「晴哥哥，你需要一個能歌善舞的使女，怎知我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