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那突然出現略微不平穩的呼吸聲，怕是現在都沒發現有人潛伏在上面！

到底是什麼人，居然能在地宴這麼神出鬼沒！

情聖猶豫了一秒，望著我的眼神有些糾結，頗有種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我的意味。

「在這等我。」他說。

其實我想說我可以一起跟去的，結果還沒開口，面前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哎，我好歹也是一位有品階的仙，這樣瞧不起仙？

這樣一想罷，我也跟著出去了，鉚足了勁在夜色里飛沖，沖了一會後我猛然停下，茫然地環顧四周，眼睛眨呀眨。

這是哪？我跑哪去了？情聖呢？賊呢？

四顧之下，滿眼的金屋高檐，瓊樓玉宇，綿延百里的建築群在夜色里依舊顯出磅礴長盛之象，金碧輝煌，龍氣凌然，當真一派皇家無與倫比、不可侵犯的巍峨氣勢。只是龍氣之下，那隱隱透出的青灰之氣，昭示著宮廷的異樣。

我望著那層淡薄的青灰之氣陷入沉思，按理說出現這種情況，說明宮內應該有不尋常的東西混了進去，而這妖氣又不濃重，不是混進去的東西道行太淺，就是還沒有造成太大的危害。

想到這裡，我的想像力就豐富了起來。混進皇宮裡妖精，不害人，如此這般劇情，莫不是朝著人妖絕戀演繹去的？說不定人間的皇帝還是男主呢，我可聽聞這皇帝不過二十七八，年輕得很。

烏雲猖獗，慘白的月光下，這一群金鑄般殿宇也似散發著拒人千里之外傲然王氣。

宮殿眾多，形態又大多相似，不多會我就暈頭轉向，像是誤入迷宮，完全摸不清自己的方位。

但宮廷甚是華麗，諸多美湖玉亭，奇珍異寶，皆是凡間極品，我樂得開眼界，也不著急離開。

春末夏初，天氣回暖，應時的花朵已悄然冒出嬌俏的腦袋，在夜色里悠然散發著清淡的香氣。

除了這陰里陰氣的烏雲，今晚也算個良辰了。

湖水清澈，不知從哪飄來許多彩色的花燈，我撈起來看了看，皆是詩詞，字跡不一，都挺娟秀的，想來是女子的手筆，看內容，雖一知半解，但也能感受到她們心中的愁緒、渴望和期盼。

撈了一會，索性脫了鞋襪，雙腳沉在帶著涼意的水中，一邊嬉水一邊繼續看花燈。看著正有趣味，忽然察覺水中有異樣。剛剛被花燈吸引，沒注意這裡的水清澈得過分了，好像被人刻意處理過。離得更近些，鼻翼間就聞到一絲血腥味。

人血的味道。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對血的味道這麼敏感，但聞到的那一剎那，我腦中警鐘大鳴，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直，導致我起身的動作慢了一拍。一個黑影如暗夜遊蛇彎曲著從水底朝我扭來，速度極快，我的小腿上迅速纏上一個冰涼堅硬的軀體。

這感覺真的像被蛇纏上。

驚急之下，我居然忘記作出反應，那東西迅速拉著我沉入水中！

我在落入水中的那一剎那眼睛睜得很大，發現水裡竟然有許多這樣的東西，只是體型比纏住我的小許多，有的竟只有細針般大小，而它們無一不像是包裹著一層黑色的霧氣，只能依稀看出是個長條狀的東西，看不清樣子。

如同被掉進陷阱的獵物驚醒，黑霧蛇迅速朝我圍了上來！

像滴入清水中墨汁洇染開，黑霧包裹而來，清澈的水在一瞬間變成了地獄的無間海。

冥界的無間海，是個連神都不想輕易踏足的地方，那是集聚世間所有污濁穢氣所在，萬年毒霧縈繞，染氣即成白骨。

我曾在書上看過此間的描述，只覺那裡像極了夢境里困住我的地方，光明不過咫尺之遙，我卻永遠都掙不脫束縛，在無盡的黑暗中沉淪......

恍若被拖入的不是水中，而是夢境，我像個木頭人一樣忘記了掙扎，黑霧蛇帶著死亡的氣息迅速纏繞而來。

水意冰涼，透過水麵可以看到天上遙遠又模糊的月倒映的支離破碎的影子，破滅的光圈隨著水波晃動，明滅可見。

我睜大眼睛看著，如同墜入夢境。

烏泱泱的黑團是嗜血的邪物，迫不及待、貪婪地圍上來，那隻最大黑霧蛇迎面而來，離我的鼻翼只有咫尺之遙，我都能看到黑團之下猩紅的舌頭，卻在對上我瞳孔的那一刻停了下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水面上那團本就破碎的光圈忽的被擊散，一道紅色光芒迅疾劈來！

紅光如火，衝破黑暗，同時水波急劇震動，似乎有人跳入水中了。

我的目光重新有焦距，如夢初醒，猛然轉神，發力出水。冰涼的水貼著體流過，我驚異地發現自己居然會游泳，而我從未學過！不過事態緊急，我來不及多想，憑本能拚命朝水上面劃去，已然忘記一身本領，只想迫切離開這個如夢魘般的地方。就快到達水面時，腳腕卻被一扯。

不用看也知道是那隻最大的黑霧蛇纏住了我的腳腕。我心裡一緊，陌生又熟悉的恐懼攫住我的心。

冰涼的。刺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毫無希望的。

刻在骨子裡的懼意麻痹了我的知覺，就像在夢裡無數次想要尋找光明，每次離溫暖的光束只有咫尺之遙，卻被更深的黑暗所吞噬。

我被拖進水底深處，睜圓了眼睛望向越來越遠的水面，越來越模糊的光亮，手往前伸，無助地想要抓住些什麼，就像我無數次在夢裡做出的動作，儘管每次都是徒勞.....

就在我眼裡的亮光暗淡到幾乎消失不見時，那紅光像炸開般，整個水面都亮得刺眼，如同水上被放了一場大火，燎原之勢，就連水底都被照得發亮！

黑霧蛇顯然不喜這些光亮，瘋了一般翻滾起來，水底大動，像是發生了大地震，它們急劇退去，拖著我的那條最大的黑霧蛇卻沒有因為光亮的刺痛放開我，反而把我箍得更緊，拖著我急速離開。

我眼裡的光被點燃，迅速回神，待要發動術法，驚異地發現周身充盈的仙氣已捉不到半分，手腕上的紅晶石也沒有反應。

怎麼回事！

我.....怎麼用不了仙法了！？

驚急之中，猛然發覺這條河的深度不對，按理說它拖著我往下拉了這麼久，早該到水底了，應該往兩邊拖，怎麼還一直往下！我努力探頭朝下面望去，想看這條河的底在哪裡。

水底兩側有巨大的石壁，朝中間聚攏，成一個沙漏的形狀，在細看，沙漏中間那一段有不明的透明光波流動，竟是一個結界！

若是真被拖進去，怕是再沒人能找到我。我掙紮起來，蹬腿，試圖擺脫它的束縛。然而使不出法力的我，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有什麼區別？不一會我就被拖到結界口。

足尖剛觸碰到結界下的寒氣，就被激得渾身一顫，我發瘋一般用另一隻沒有被束縛的腳踹著底下那不知名的玩意。

放開我！我不要進去！不要！

師父，救救我，師父.....

我無力得抓向虛空，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那些明亮的光，怕自己一眨眼就再也看不到這些光，怕自己永墜黑暗，怕自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

我大半個身子已經被拖進結界，冰涼，濕濡的水氣包裹著我的身體，寒氣刺骨，陰氣噬魂。

我似乎都能感到那群蝗蟲一樣的東西瘋狂地湧上來迫不及待地蠶食我的肌骨，絕望，深深的絕望.....

就在我的眼睛沒入黑暗那一刻，我看到一個人，包裹著火焰的光芒，流星般像我劃了過來，眼前驀然一黑，可是手卻被一個溫暖有力的手掌緊緊抓住！

「小月亮.....」

似乎有個聲音穿過陰暗的水波溜進我的耳朵里。「我來了，別怕......」

鬼才怕，我只是困了.....真的好睏.....怎麼會這麼困.....儘管我的理智告訴我現在不能昏過去，我的意識還是不受控制地迅速消失......

終於.....抓住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