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我蹲坐在古道客棧周圍的房頂上堵情聖，一隻貓出現在我旁邊。

這是一隻黑貓，慵懶地躺在房頂青瓦上拉長身體，露出肚皮，旁若無人地舔著爪子。

我摸它的腦袋，它倒也不怕人，任由我摸，不躲，也不像其它貓那樣蹭過來，自顧自舔爪子。

一隻貓還這麼高冷。

我摸著它的腦袋，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喵～」

我化身成一隻白貓，沖它叫。

黑貓停下舔爪子的動作，貓眼陡然睜大。

哈哈，小破貓，沒見過這麼美的貓吧，是不是驚呆了！

「喵——！！！」

黑貓的毛猛然炸起，立馬翻身跳了起來，飛似的蹦下屋檐。

卧槽，這是啥反應！

本仙女愣了愣，反應過來立馬追了上去。

你這隻凡貓，最好給本仙女解釋一下！

我緊跟著黑貓，矯健地在各個建築物之間穿梭。

身形變小，視線內的物體就變大了。

黑貓橫衝直撞，我在後面窮追不捨。

一輛馬車出現在路中央，速度原本不是很快，但馬被黑貓驚了一下，失控，這就讓緊跟在黑貓後面的白貓——本仙女遭殃了。

我想施法，但腦袋在此刻居然——短路了！

馬鳴撕破長空，馬蹄騰空，眼看著就要踩在本仙女的身上——

我去，這才剛成仙女就要去投胎了嗎？

周圍響起女孩子的驚呼聲——

就在我驚呆在原地，思考投胎過後是否還能投胎成仙這種意義重大的問題，本仙就被人撈進懷裡。

眼裡景物飛快一換，再看時已到了路邊。

熟悉的桃花香。

「笨貓，」情聖摸著我的腦袋，笑:「還好遇到本大俠，不然你現在就是貓幹了。」

「是情聖大俠耶，好帥好帥好帥……」

「媽呀，小翠你快點看我頭髮亂沒亂，情聖大俠好像望過來了。」

這群凡夫俗子……

———

我原本以為情聖救下我就會把我放下，我也正好可以趁機跑開現出真身，跟他一起回古道客棧，可是——

他為什麼抱著本仙女不撒手？？

他一路抱著我走回古道客棧，還拿劍穗逗我——丫的，真當本仙女是貓了！

我扯住紅玉不放——這才是本仙女要的東西。

情聖好笑地摸著我的毛:「貓，連你都想做本大俠徒弟，偏偏那個笨月亮不知道珍惜……你撓我幹嘛，本大俠可是救了你的命，怎的跟那個月亮一樣不識好歹。」

長街。

情聖揪著我的後頸將我提起來，細長的眉毛皺起來，深黑色的眸子一直望進我的眼底。

夜色四合，新月初上。

不知何處飄來一股甜膩的花香，擾得這一片空氣都充滿甜膩膩的味道。

情聖望著我的眼睛，原本雲淡風輕的表情忽然怔了一下。

「大概是瘋了……」他喃喃自語:「怎的看一隻貓都像她。」

情聖的氣息縈繞在側，帶著新月的清冷。

他的眼裡也有月。

我的心忽的漏了一拍。

———

回到古道客棧，縷縷果然還立在門口，她手裡寶劍寒氣四射。

我朝情聖懷裡拱了拱。

縷縷看到情聖，斂了一身寒氣，迎了上來:「情聖哥哥，你回來啦。」

「嗯，怎麼在門外？」

縷縷臉紅了紅，沒有說話，看到我時眼睛亮了起來:「情聖哥哥，你從哪裡找的貓，好可愛。」

「路上撿的。」

你丫的才是撿來的——!

縷縷摸摸我的腦袋:「它可真漂亮，會不會是哪家不小心走丟的？」

美滋滋，還是縷縷正妹有眼光。

「那又如何，現在這隻貓的命是我的。」情聖嘴角扯出一抹囂張的笑。

縷縷可愛地眨眨眼。

本仙無語。

「情聖哥哥……」

縷縷見情聖抬步往樓上走，忽然叫了他一聲，欲言欲止。

「怎麼了？」情聖回頭。

「月公子他……」縷縷說到月公子三個字，眼裡噴出一團恨不得將我燒為灰燼的火:「月公子他今日突然有事先走了。」

「哦。」情聖淡淡應了一聲便繼續上樓，走了幾級台階又轉身:「她說去哪了嗎？」

縷縷沒想到情聖會再問一句，有些愣怔:「沒……沒說。」

———

回到房間，情聖將手中的劍放到桌上，抱著我在桌前坐了一會，忽然站起身，出去讓客棧的夥計備了一桌子的酒菜。

我看著排列整齊的十幾壺酒，咋舌——待會兒會有人過來喝酒嗎？

這些酒是給他一個人準備的。

當我看到情聖自顧自抱著酒壺喝時，本仙女的下巴都快掉了——

這這這……古代的酒莫非都是水？

情聖吃飯很安靜，細嚼慢咽，完全不像江湖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樣子。

我跳上桌，拿爪子撥了幾下喜歡吃的桃花酥。

情聖看著我的動作笑了一下，將我重新撈進懷裡，放一塊桃花酥在手心喂我:「你怎麼也喜歡吃這麼甜的東西，口味倒跟她很像。」

說罷，臉上又抹上一層陰影:「那個不識好歹的月亮，走了也不跟本大俠說一聲，白養她了。」

「……」 某仙。

一壺酒很快空了，情聖臉色不變，話卻多了起來。

「貓，你見過月亮沒？」

「喵……」 當然見過。

「原本想替你尋個伴……居然不辭而別，」他的眸子清明無比，雙手穿過我的前肢將我騰空抱起:「你說她還會回來嗎？」

「喵……」 這得看你了。

情聖的眼睛黑得像墨玉。

燭火跳動，將一人一貓的影子映在牆上。

半晌，他將我放下:「罷了，左右不會被餓死。」

「……」

本仙女也是可以自力更生的好伐？

情聖修長的手指在白瓷杯上摩挲。

桌底的空酒壺越來越多，他卻彷彿越來精神，一雙眸子越來越亮。

情聖這傢伙這麼能喝？我拿爪子撥弄桌低的酒壺，簡單數了數，居然已經喝了七八壺了。

有人敲門。

「情聖哥哥，吾秀大哥他們回來了，在醉仙樓準備了飯菜，你要過去嗎？」

縷縷的聲音。

「我已經吃好了，你們去吃吧。」

「情……」縷縷的身影在門外停頓了一下:「那情聖哥哥你早些休息。」

我看門外慢慢消失的倩影，不由暗暗吐槽情聖這傢伙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居然連門都不開就把人家打發走了。

哎，本仙女總不能一直保持貓的形態待在古道客棧吧。

接下來的問題是，我該如何找個機會「偶遇」情聖並且讓他跟縷縷解釋一下本仙女不是「淫賊。」

就在我專心設計各個方案時，後頸再一次被人揪住提起:「貓，本大俠突然想去練劍。」

所以你抓著我幹嘛？

「見過落月無聲沒？本大俠今天讓你開開眼界。」淡淡的酒氣夾雜著桃花香。

情聖嘴角含笑，一手夾住我、拿著酒壺，一手持劍，從窗戶飛了出去。

風從我耳邊急速劃過，本貓……本仙驚呆了——這速度，竟比我那晚追他時還快。

我……一定是假的仙女。

———

萬棱山上有山莊——王家堡，是武林盟主王淵的住所。

王家堡建在半山腰，紅牆青瓦，高塔錯落，紅樹成林，佔地百里，氣勢恢宏，遠看竟有一種山上宮殿的錯覺。

武林盟主並非世襲，能者居之，但百年來武林盟主皆出自王家。

王家劍法奇詭多變，難以用尋常招數克制，因而打遍天下無敵手，王淵亦成為眾望所歸的武林盟主。

而且。

聽說……王家堡戒備森嚴……連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

而此時——

本仙女就在王家堡後的一處山林里，情聖夾著我到處跑，如入無人之境。

這……一定是假的王家堡。

今夜有雲蔽月，山間小溪里月亮的倒影模糊不清，只有一團不成規則的光圈。

情聖將我放到溪邊的一處山石上:「貓，看好本大俠的酒。」

「……」

你確定一隻真的貓能聽懂你的話？

不遠處有瀑布的聲音，霧氣氤氳，周圍的景物看不真切。

溪水裡是岸邊山石的倒影，還有一隻貓和一壺酒。

情聖持劍走到林中，與我隔了十幾米的距離。

有風從天上來，林中樹葉颯颯。

情聖黑袍隨風翻飛，金色腰帶染上一層霧氣。

他笑，拔劍。

月光劍鋒芒四射。

方圓百里霧氣盡數散去。　

——這是我第一次看情聖拔劍。

劍鞘飛起，情聖身形移動，腳踩劍鞘入半空。

墨發飄揚。

他手腕微轉，瞬間有無數劍光從月光劍里射出來。

四周的空氣涌動起來。

沒有任何停頓，情聖的劍影在月下無限交替，快得讓人看不到他的身影。

劍氣過處，銀光流轉。

長劍無聲，直上雲霄。

原本烏雲蔽月，忽而。

雲散月出。

山鳥驚起。

月成為他的背景，月光似從他的劍里出來。

……

落月無聲。

是情聖自創的武功。

江湖人皆道。

長虹萬里，不及月光一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