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宸奕控告秦鎮的第五天，陸宸麒的一紙詔書終於下達秦家。

秦鎮，欺君罔上，罔顧君心，意圖謀反，故而收回兵符，削去官爵，秦家旁支不受牽連，本家滿門抄斬。

阿碧死了，秦子初連最後一個知心人都沒有了。

他得罪了陸宸奕，陸宸奕便將他幽禁在王府那一寸三分地，外面的天是什麼顏色，外面的風是如何拂曉的，他都不知道。

秦家滿門抄斬這消息無人通知，還是那日，林珍兒終於不再掩掩藏藏，大搖大擺地來到他的院落，頤指氣使地看著他：「妹妹給姐姐請安。」

怕污了他的眼，他連看都懶得看她，自然是連話也都不想和她說半句。

她心情似乎很好，也不同他計較，只是矯揉地在他面前坐下：「妹妹真是好生羨慕姐姐，就算家裡人都快死了姐姐也還可以這樣無動於衷，若是我能有姐姐一半的心冷心硬，也早該從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走出來了。」

什麼？

他盯著她：「你說什麼！」

「妹妹失言，姐姐莫怪！」她故作姿態的站起來賠罪。

他卻無法安心下來，追問她：「你剛剛說什麼，什麼家裡人都快死了。」

她故作驚訝：「姐姐還不知道嗎？秦將軍欺君罔上，又屯兵造反，皇上大怒，治了秦家的罪，可是滿門抄斬呢。」

「……」

屯兵造反，不可能！

他還沒消化這些話，林珍兒又說道：「不過姐姐放心，姐姐即已是王爺的人，自然不會被殃及。」

「滾！」

顧不上會惹怒她，他慌忙著從床榻上下來，撕扯著將她轟了出去：「趕緊滾，我這兒不歡迎你，你也不要在我這兒造謠，陸宸麒不會那麼做的。」

不會的！

趕走了林珍兒，他才頹然的順著門沿滑到在地。

滿門抄斬！

陸宸麒不會這麼做的，不會的。

他心心念念，祈禱著這樣的事情是假的，可陸宸麒的出現打破了他的幻想。那天晚上，他想偷溜出去，他要去將軍府一探究竟，路過偏院的時候，一個男人擋住他的去路。

「子初。」

他以為是陸宸奕的手下，正想跑，那人伸手拉住他，聲音也隨之響起。

他停下腳步：「陸宸麒…」

「是我。」

陸宸麒毫不避諱，隨即在他錯愕之際，將他拉到一旁的偏房裡：「子初，你願意跟我回宮嗎？」

秦子初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說：「陸宸奕不會保你，但是只要你跟了我，做了我的妃子，你就和秦家沒有任何關係了，子初，我喜歡你，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跟我回宮吧，我可以保護你。」

人性…得有多可怕。

人心…得有多殘忍。

他輕輕推開陸宸麒的手：「陸宸麒…」

「子初。」

「你真的…真的下旨，把秦家滿門抄斬了。」

陸宸麒的神情略顯痛苦：「子初…這件事我沒辦法跟你解釋那麼多，我就問你，你願不願意跟我回宮。」

「呵…」

秦子初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回宮…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子初…」

「陸宸麒，我以為你和陸宸奕不一樣，我一直以為你們倆不一樣，現在我才知道我錯了。」

原來不過都是一丘之貉。

陸宸奕伸手拉他：「子初…」

「滾！」

他剛失去了阿碧，剛失去了最親近的人，還沒緩過來，陸宸麒就要將他秦家滿門抄斬。

陸宸麒還想解釋：「子」

他卻一個字都不想聽了：「滾！從我眼前滾，我不想看見你，你滾！滾！都他媽給我滾！！」

「你為什麼這麼執迷不悟，我是要救你，我是想救你。」

他西斯底里的大喊：「滾！」

「秦子初！」

陸宸麒也跟著大喊，憤怒的、痛心的：「你為什麼看不到我對你的好，我讓你進宮是為了保護你，可你卻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受盡侮辱等著送死也不肯委身於朕，秦子初，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這麼自甘下賤！」

「陸宸麒！」

他火了，腦子一熱，直呼皇帝名諱，說的話也不經大腦：「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之所以會在蜀王府受人欺凌侮辱無法反抗全賴你當初的一紙詔書，你是九五之尊，你是高高在上的王，你一句話就能輕易決定別人生死，我有選擇的機會嗎？」

「……」

陸宸麒錯愕地看著他。

「我是不是跟你解釋過，我不是女的，我是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你說我不是女的。」

「……」

「可你明明知道，你明知道我不是你還任由陸宸奕狀告秦家欺君罔上，你讓我怎麼跟你走，怎麼走！！」

秦子初完全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氣憤沖昏了頭，說的話、態度，完全是以下犯上。

他來自二十一世紀，來自那個文明時代、科技世紀，帝王、君權這些逐漸被取締的東西，在他的概念里模糊得不能再模糊。

忘了陸宸麒是九五之尊，忘了他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天。

忘了自己在他面前只是一介平民。

良久之後，陸宸麒鬆開他的手，冷漠得彷彿一個陌生人。

「對不起！」

說完，拂袖而去。

他癱倒在地，久久都沒能緩過來。

原本他以為只有陸宸奕是暴戾恣睢的人，沒成想，陸宸麒更可怕。

是，怎麼能忘。

伴君如伴虎，怎麼能忘，陸宸奕只是一個王爺尚且那般目中無人，何況陸宸麒是當今天子。

緩了好久，差不多平復了心情他才撐著身體費力地走出去，走出門口那一刻卻定定地站在風中，心彷彿被人拿刀生割一般地疼。

陸宸奕和林珍兒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林珍兒挽著陸宸奕的胳膊，兩人一起站在玄關。陸宸奕更是冷冰冰地看著我，目光中的輕蔑、冷漠…

…清晰得令人窒息。

這一刻，秦子初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個被人剝得一si不掛，丟在城門口任人觀看欣賞的猴子。

他的自尊，他的驕傲，他的骨氣。

這一刻，全被那兩個名為陸宸奕、陸宸麒的路人踩在腳底rou躪、踐踏。

咽下心頭傳來的苦澀，撐著最後一點骨氣，他倔犟的走過去。

一步，兩步，直到越過陸宸奕。

明明不過才是十月的天氣，卻覺得這天真冷，下意識地、不由自主地攏了攏被陸宸麒撕扯過而凌亂的衣服。

陸宸奕，你心裡可還滿意？

看到這樣的我，你心裡一定痛快死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