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繆斯

皮特拉了拉書包的肩帶說，「改天可以嗎？新學期，有點忙。」

「皮特，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

里奇說這話的時候把手中的鋼筆輕輕地抵在了下巴上，另外一隻手抱著書本。

里奇平時穿的衣服風格很接近刻板意義上的英倫紳士，在一群群嬉皮士、垮掉的一代、大學預科生、蠢朋克當中步履斯文地穿過，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加上眉眼有些低順，更讓他更添了幾絲憂鬱的氣質。

不過你也可以把他理解成是一個偽知識分子或者有些頹廢的青少年，總之哪種打扮不管，終究只是想先學著如何「扮酷」，稍微理解一下他，畢竟他還小，他還在嚐試，他甚至都不確定，那些是否真的適合自己。

也許明天，里奇突然就變成了一個朋克，這誰知道呢。

從他們相識的上一個夏天開始，里奇就開始對皮特充滿著巨大的好奇心。里奇遇到皮特，彷彿詩人遇到了繆斯。

皮特給他靈感，給他啟發，他便非常熱情地追逐著皮特。暑假裡，去森林裡探險的時候，里奇就像一條小尾巴似的一直跟在皮特的身後，把遇到的趣事編成故事。

不過，到目前為止，皮特只是把他當成自己漂泊這麼多年裡，遇到的眾多朋友中的一個，當然皮特還是得承認他有點特別這一點。

他是皮特在曾經遇到過的那麼多人裡面，從小就立志要當作家的唯一的一個。雖然說這點很特別，但是對於皮特來說，誰又不特別呢。

皮特尊重他以前認識過的每一個朋友，記得他每一個朋友的特別之處。如果一個人，在某一個人心裡有一個位置，哪怕只是那麼小小的一小丁點位置，那麼當他某些時候突然想起那個人來，他也會因此在他心裡變得有那麼一些特別。

皮特已經在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失望，於是向他解釋道；「不是的，里奇。我只是覺得，現在的自己並不能給你什麼好的靈感。如果硬是要搜腸刮肚地拼湊出某些失去意義的形容詞來抖抖機靈，那反而耽誤了你向別人收集素材的時間，由於我尊重你的認真，所以，並不想把我們的談話變成敷衍。」

里奇站在那裡，把鋼筆別進了胸前的口袋裡，然後把手伸到皮特的肩膀上，在皮特衣服肩袖的地方抽出了一絲很長的頭髮，至少比皮特自己的頭髮要長很多，皮特略微捲曲的長頭髮最上的地方也只是剛好埋過脖頸而已。

里奇把那絲長發微微揚起又不不經意地丟在地上。

皮特注意到了他從自己衣服上抽出來的這根長頭髮，於是說，「可能是我母親的頭髮，她把我的外套和她的混在一起洗了。」

里奇笑著說，「也許從這根頭髮上的遐想上，我又找到了一點故事的蹤跡。」

皮特敞開雙臂，朝上揚了幾下，有些無奈地說道，「慢慢來吧，里奇，寫作並不著急，總有一天，你會寫出自己的故事的。「

里奇抱著書本解釋說，「我想繼續寫來著，但是寫作過程中有很多顧慮，害怕自己寫這些東西，只是在犯錯。我害怕交談，我一開口，就變成了啞巴。」

雖然皮特不清楚他內心究竟在糾結什麼，但依舊鼓勵他道，「里奇，你想寫什麼，寫就好了，無需懷疑。雖然說靈感來自於生活，但是，嚐試著稍微遠離現實一些，說不定會發現戲劇在另一個維度里的奧妙。有時候偶爾放棄常識，未嘗不是一種在新式美學上的開拓。與其糾結於現實，困據於乏味，為什麼不試著去創造一個只屬於里奇你一個人的——為所欲為的烏托邦。」

里奇還是沒有什麼信心，只是搖搖頭，又微微把頭垂下去，吞吞吐吐地說道，「也許那太困難了，我還是只是一個初學者，我得積累很多素材，查閱很多文獻，閱讀很多經典，不然我不知該怎麼表達，不知道該怎麼講述，甚至不知道該怎麼保持克制，總之，我好像一直在犯錯。「

皮特說，「不，里奇。你說的什麼閱讀，什麼積累之類的，那些雖然需要，但不是必要，不是馬上就要，更不是非要不可。相信我，里奇，很多時候，往往是無知者最無畏。想像一下，那些閃閃發光的靈感，就一直存在於你的大腦中，那些飛舞跳躍的字句，就像漿液一樣，直接從你的腦子裡源源不斷地分泌出來，而文字本身卻都是假的，沒人會因為一個編出來的故事而混淆了真實，所以不要害怕犯錯，有這種書寫的衝動就趕快去書寫，刷刷刷地寫，不要磨磨唧唧，更不要拘泥於細節，禁錮於傳統。「

」可是···我還是覺得自己寫的東西···太老土太幼稚。不！何止是老土和幼稚，簡直傻帽透頂。讓我閱讀自己所寫的文字，最大的感受，除了慚愧便是羞愧…「

皮特接著說道，」不需要可是，里奇，你的偶像王爾德先生，可不會像你這樣優柔寡斷，猶豫不決。」

「當然沒有任何人會像他一樣，他是唯一的王爾德，也是真正的天才。儘管如此，我依然清楚，凡人崇拜天才毫無意義，凡人最應該做的，是學會如何當好一個凡人。即便只能寫出一些平庸無比的東西，也要先學會接受註定平庸的事實，而我已經早早地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了。「

皮特說，」但是，我認為這無關乎平庸還是天才，而是表達。表達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而過程則是一次次的歷險。真正在書寫的那個人是你，里奇，而作為你的朋友的我，只不過是在紙上談兵。是你說，需要這種靈感，那我對於你所尋找的靈感的需求所激發的靈感便是如此，如果衝動，就不要憋著，盡情表達。說不定以後的某天，你無意中再翻看以前靈感乍現的文字的時候，會由衷地感謝曾經的自己，居然真的把它們給捕捉了下來，如果你還這麼年輕，就已經意識到自己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作家的話，里奇，聽我的，你現在這麼幹准沒錯。」

「好吧，我會試試看的，但是皮特，我好像並不是你所描述的那種靈感型。」

「沒有人天生是靈感型，多多訓練，你可以的，里奇。」

「謝謝你，皮特。那我還可以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