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五指的樹林里，只偶爾飛縈著幾隻閃著綠光的螢火蟲，暗弱的微光在林子里忽高忽低的亮著，頗有幾分鬼火的氣息。

「殘照，我的頭好像很疼，我是撞在哪裡了嗎？」

「噓，師兄，你先靜聲。」

高矮不一的樹林中，一棵稍顯粗大的樹幹後面，傳來了細弱的聲音，只響起一瞬，很快便歸入無聲的靜寂。

被死死的捂住嘴，謝意幽的意識中還猶自裹著一團漿糊，昏昏然不知所以，先是莫名其妙的睡著了，被叫醒後，頭上又莫名其妙的鼓起大包，然後自己的鍋勺也被莫名其妙的在樹林子的一處被發現，最後是被江殘照莫名其妙的拉到這裡，又不許他說話，總之，全程都是莫名其妙。

「唔唔。」謝意幽不滿的看著他，只是在這片墨黑色的夜空下，視線阻隔的厲害，江殘照只覺手中一片濕潤，還有些癢癢的，像是，口水？

「.…..」立即嫌惡的將手拿開，江殘照無奈的看了看將舌頭縮回去的謝意幽，突然覺得頭裡哪個地方在隱隱的作痛。

「師兄，別鬧了，咱們等的目標來了。」聲音壓得極低，江殘照快速的說了一句。

「目標？」腦袋上的包似乎鼓得更為圓潤，謝意幽這才想起此行的目標，立時將身子探出，左右張望道。

「回來。」江殘照仰天長嘆，伸手抓住他的後衣領，將他拽了回來。

「我感覺到了，妖氣在靠近。」伸出食指豎於嘴邊，對他輕輕地做了個「噓」的手勢。

儘管夜晚漆黑如墨，少年的墨黑色的眼眸中卻隱隱閃耀著黑曜石般的光芒，襯上他的手勢，顯得尤為可愛。

引得謝意幽不由得將他的腦袋摁進自己的懷裡揉了揉，悄聲卻愉悅道：「師兄知道了。」

感覺自己的頭髮又被擼弄的一團糟，江殘照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決定，或許，那把懸於脖頸之上的利刃應該在那時便毫不猶豫的落下去。

「你太慢了。」一道聲音在靜謐的林中突兀的響起，聲音婉轉，像是一個女子的聲音，但細聽過去，卻帶了些令人稍感不適的矯揉。

恰在此時，夜風拂動，樹葉迎風作響，風葉交織，在林中刮過鬼哭之聲。

「什麼味道？」一股詭異的香氣迎風而來，香味濃郁，順著鼻間靈巧攀進，初聞時雖覺縈心清澈，但少頃卻已覺不妥。

「這香味有問題。」二人的腦袋忽然開始眩暈，眼前的景物竟似分成了好幾個重影，影綽亂舞。

香味裹住清晰地意識，猶如疲累的身體被綿柔的白雲所包裹，不知不覺的開始放鬆。

「唔。」正當意識開始渙散，江殘照的鼻間忽然被蓋上了一層東西，刺鼻的臭味立時鑽進鼻子，像是一道閃電，將柔軟的白雲劈得無影無蹤。

「臭，臭豆腐。」差點兒被臭味熏得厥過氣，江殘照拿下東西，見是之前謝意幽給他吃過的那個又臭又香的豆腐。

依稀可見對面的謝意幽頗為得意的沖他眨了眨眼，江殘照的眼神微微一滯，旋即轉過眼，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

「對，對不起，你，你，別，生氣。」結結巴巴的慌張的聲音響起，這次像是一個男聲，不過較之相比，卻顯得過於纖細了。

二人正愁夜色太深看不清容貌時，濃雲緩緩地飄去，彷彿被濃墨渲染過的天空之上，一彎月亮散著柔和的光，靜靜地掛於空中，銀邊勾勒的清光像是綿綿的細雨，細細地，柔柔的灑在大地之上，不算十分地耀眼，卻足以讓二人看見不遠處的情景。

一襲淡粉色的裙衣裹著一個極為曼妙的身材，目光略微上移，一張極為漂亮卻又帶著掩不住的媚意，雙眼略為狹長，眼間的距離也比之常人略開了些，鼻頭挺立，下巴更是尖的有些嚇人，細細端詳，此女子的容貌竟狀似狐狸。

「看來還真是個狐妖。」二人對視一眼，眼神中皆流露出一絲釋然。

再觀另一人，容貌柔媚，只是五官卻時時緊緊地揉成一團，情態中也時時露出卑微的樣子，一雙手不安地攪著衣服，說話結結巴巴的，倒像是有些怕眼前這個女子。

「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笨的妖，我都教了你多久了，怎麼還是連人話都說不好。」女子伸出纖長的手指，指著男子的額頭，尖厲的罵道。

「我，我，我錯了。」男子也不生氣，微垂著頭，顫巍巍地道。

「真是沒用，對了，人呢？」

「有，有，人，人，來了，我，害，害怕，就，就跑了。」

「什麼？」女子立時勃然大怒，抬腳踹在他的胸口處，將他踹的在地上縮成了一團。

「沒用的東西，人沒抓到也敢來見我，我說了多少回了，這事情對我很重要，沒了這些精氣，我怎麼提升修為……我怎麼活下來，別忘了，要不是我，你還是個在青樓晃蕩的靠吸些脂粉氣為生的一縷脂粉妖魂。」

「我，我會，想辦法，救，救你，可，可是，不，不傷，人命的。」女子臉上的表情已經被怒意吞噬成猙獰的輪廓，男子不敢喊痛，只是仰頭望著她，結巴道。

「.…..」女子似乎是稍稍冷靜了一下，輕蔑道：「我沒傷他們的性命。」

「可，可城裡的，人，人類，都說，他們，死了。」

「那誰知道，怎麼，你連我都不信了。」女子俯下身，用兩隻手指抬住他的下巴，呵氣如蘭道。

「沒，沒有。」

「既然你不信我，那你便離開吧，就讓我一個人這樣死去吧。」女子抬袖捂住眼睛，期期艾艾道，聲音中還夾了些哭音。

「羽，羽姬，你，你別，別哭，我，我會，救你，不，不走。」男子立刻站起來抱住她，著急道。

「顏衣，那你會幫我嗎？」羽姬在男子的懷裡低泣道。

「會。」

「那你的那個目標，能再幫我嗎？」

「好，我這就，就去。」顏衣聽話的點了點頭，香味流轉間，人已沒了蹤影。

羽姬嘴角揚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呵，真是夠單純，不過，還蠻好用的。」

樹幹後的兩人聽得津津有味，謝意幽更是覺得自己活像是看了出年度大戲，眼前這個狐妖要是到了現代，絕對是一枚戲精，這個表情轉換之快，情緒控制之熟練，絕無僅有。

江殘照則是嫌棄的皺眉，玩弄心術的本事太過粗淺了，那個妖似乎是脂粉妖來著，也太過笨拙了，居然真的什麼都信……

二人沉浸在剛才的大戲中不可自拔，謝意幽在樹後蹲了許久，腳底酥麻難耐，忍不住將腳抬起來挪一挪地方，卻正好踩在了一根枯樹枝上。

「咔嚓。」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林子里響亮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