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消滅了一個心腹大患，尹翎容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大半，連帶上班的態度都變得懶散了不少。

方攬秋拿著一沓文件進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兩隻高高翹在桌子上的光腳丫子。

進門的腳步猛地停下，方攬秋想了想，還是待會兒再來比較好。

「呆在門口幹嘛？進來。」懶洋洋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方攬秋頓了頓，走向尹翎容。

「司令，這是最近您要簽署的文件。」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方攬秋將摞得小山一般高的文件放在他的面前，道。

「好不容易解決了山口純子那個傢伙，就不能讓我歇一下嗎？」尹翎容不情不願道。

方攬秋無言，只是從筆筒里抽出一支狼毫毛筆，依然面無表情地對準他的腳心，揮動狼豪。

「哇哈哈哈哈，方攬秋你幹什麼，癢死了，通！！」只顧著收腳，沒提防自己將身體的重心都壓在臀部，被癢的下意識挪屁股，誰知重心不穩，屁股向前滑了滑，一種猛然傳至全身的劇痛迅速將大腦的神經都震了震。

看著一臉發矇的坐在地上的尹翎容，方攬秋不慌不忙地將毛筆插回筆筒，換了只派克鋼筆，俯身塞到他的手心，又抽出放在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塞到他的另一隻手裡。

「司令，這是易師長部隊申請調動的文件，必須今天要給他批覆，請您儘快。」

「喂，有你這樣的部下嗎？」尹翎容緩了好久才回神，揉著屁股坐到椅子上：「怎麼又有這麼多事情？怎麼連申請軍服都得找我，後勤科的人都是白拿工資的嗎？」

「.……」

「我說了這麼多話，你能不能回應兩句？」

「.…..」

「要不你幫我批覆算了，反正也有你們特別行動署的文件。」尹翎容拽住方攬秋的袖子，笑道。

「司令，您好像忘了，前兩天您剛罷了我的職。」方攬秋提醒道。

身兼兩職到底有些精力難為，一個署長總是給司令當副官也不是長久之計，軍部便提議說是將李時調回來。

結果尹翎容知道後，跳到了軍部的桌子上：「這個副官我使得順手，不換，特別行動署那邊，我另派人去管。」

「這，署長和副官，司令您要不要跟方署長溝通一下。」

「有什麼好溝通的？跟著我當副官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此事我說了算，就是這樣。」

軍部一眾人痛心疾首加暴殄天物的表情，都覺得對於方攬秋而言是屈才，更有軍部的長官跑去與方攬秋打招呼，示意他如果不願意就提出來，軍部的人都會幫他的。

方攬秋的回答卻更讓人大跌眼鏡，聽聞此事後，他只淡淡道：「我聽從司令的安排。」

軍部的長官表示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問題，這種話，是一個剛來到秦川城司令部，就敢把秦川城的最高軍事長官揍一頓的人說的話嗎？

事後有聽說尹翎容和方攬秋住在一處，明明尹司令家的房子已經修好了，結果他卻讓工匠一而再，再而三的返工，最後工頭忍無可忍的找到了方攬秋的家，說是已經修的不能再修了，他們已經連一根釘子都修成嶄新的了，再高的工錢他們也不修了，這簡直是浪費人力物力。

事情傳到司令部一眾人的耳朵里，大家看著方攬秋的眼神都有種莫名的感覺，住一塊兒，不願意走，難不成…….

整日被這種目光盯著，多虧方攬秋性子冷淡，尚且沒有發作，但日子長了也有些受不住，趁著晚上睡覺時，方攬秋道：「您的住處已經修好了，明日我送您回去吧。」

「不回。」尹翎容打著哈欠，像抱抱枕般纏在方攬秋的身上：「你這住著多舒服。」

忍住想將身上的八爪章魚扔出去的衝動，方攬秋努力選擇無視掉尹翎容，閉上眼睛睡覺。

尹翎容的確有做無賴的天賦，自從上一次死皮賴臉的擠到小床上跟自己睡了一夜，像是上癮般，夜夜跟一帖狗皮膏藥似的黏過來，不是沒想過踹下去，但是尹翎容這廝竟拿白酒來威脅他，說是他一個人睡睡不著，非得找人來陪著喝酒，喝醉了才能睡。

上次喝醉後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為了自己以後的清白，方攬秋的臉色難得晦暗了好幾個度，咬牙答應了尹翎容的要求，被抱就抱吧，反正也少不了兩塊肉。

「對了，我明天去看看唐隱溪，你跟我一起。」尹翎容低聲道，自從池拂的事情之後，自己一直在忙於對付山口純子，近幾日聽說他雖然在上班，但是一直都是狀態恍惚，昨日唐連野還捎信過來，請他休沐時來與唐隱溪說說話。

「抱歉，司令，我明日有些事情。」方攬秋輕輕道。

「事情？你能有什麼事情？秦川城你又不認識什麼人。」尹翎容下意識脫口而出道。

說完才覺得不妥，休沐的時候副官本就可以自行安排自己的時間，自己這話似乎有些太多管閑事了。

「來了這麼多日，曾經的家鄉還從未好好地再看過兩眼。」本不指望方攬秋解釋，尹翎容萬分意外，愣怔半天才點了點頭：「好。」

第二日，將尹翎容送到都督府，方攬秋才調轉車頭到了大街上，正要前往古玩鋪子，卻忽然發現了身後似有人在跟蹤自己。

不動聲色地開著車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轉了兩圈，將車子停到街角，隨意走進了一家鋪子中。

半個時辰後，方攬秋從第三家鋪子中走出來，發現跟蹤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再三確認身後無人跟蹤後，方攬秋這才走進了古玩鋪子中。

為防止引人注目，方攬秋特意選擇了鋪子的後門進入，剛推開門，立時一把飛鏢沖著自己當頭扎了過來。

方攬秋不緊不慢的抬起兩根手指，夾住飛鏢，看著離自己的額頭只有半寸遠的飛鏢，方攬秋道：「您的脾氣還是如此。」

昏暗的房間內，劉宇嶺捧著一杯茶，皺眉道：「攬秋，不是讓你不要跑過來嗎？」

「您放心，沒人發現這裡，剛才有人在跟蹤，我把他們甩掉了。」

「有人跟蹤？是誰？尹翎容？他是不是懷疑你了？」

「應該不是。」方攬秋摸摸下巴：「他應該沒有懷疑我。」

「攬秋，你要明白。」劉宇嶺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要做的一切，足以動搖秦川城的根基，你要面對的敵人，是大半個秦川城的官僚系統。」

「那又如何？」方攬秋冷聲道：「動搖又怎樣，十年前的那些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的。」

「唐連野不好動手，此人做事極為小心，根本抓不到證據。」劉宇嶺為難道。

「他是不好動手，我們可以借刀殺人，別忘了，他跟日本人的聯繫可是頗為緊密。」方攬秋道。

「攬秋，你莫不是想…….不可，不許跟日本人有聯繫。」劉宇嶺怒道：「你忘了，日本人在那件事中起的作用也不小。」

「您放心，山口純子已經被除掉了。」方攬秋道。

「而且。」從袖中掏出一封信，放到桌上：「那位新任的和也領事館給我悄悄送了一封信，裡面是唐連野與山口純子秘密交易的單子，還有約我秘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他給你送這個幹什麼？莫不是有詐？」劉宇嶺謹慎道：「攬秋，萬不可為了報仇迷失了本心。」

「心？」方攬秋垂眸，冷淡道：「我的心在那場火里早就扔了，無心之人，自不會再在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