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顯然雲拂曉對當年那個雖長得好看，眼神卻挺嚇人的小孩子還有些印象。

「嗯，」睚眥點頭，「伯母她怎麼了？」

雲拂曉神情哀傷，眼眶微微泛紅：「我娘她……壽終正寢了……」

睚眥皺眉，鮫人一族非神非仙非妖非鬼非人，而是天地靈氣孕育而成的靈物，一般來說壽命是無窮無盡，與天地齊稱，怎麼可能有壽終正寢一說？

雲拂曉飛快地看了睚眥一眼，低聲解釋道：「我娘……是個凡人。之前父王寵愛她的時候，給過我娘幾顆延年益壽的靈藥，後來我娘失寵，就再沒有給過了。」

「這樣啊，」睚眥剛想要組織語言安慰一下雲拂曉，就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拂曉。」

回過頭一看，正是去龍宮的使臣顏如玉。

雲拂曉似乎與顏如玉交情不錯，看見顏如玉來，蒼白的臉上勉強露出了微笑：「如玉，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不是說今日無盡海域的龍王來赴宴嗎？」

看見睚眥在這裡，顏如玉也有些驚訝，但僅僅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便又恢復了彬彬有禮的樣子，「臣顏如玉見過龍王陛下。」

這人就是龍王？雲拂曉微微愣神，毫無血色的唇抿成一條線，似乎在做著掙扎。

許久，才小心翼翼將懷中已經冰冷的母親放在地上，沖睚眥欠了欠身，「拂曉見過龍王，之前不知龍王大駕光臨，失禮之處還請龍王見諒。」

睚眥皺起了眉，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喜歡雲拂曉這樣對他畢恭畢敬的樣子，很不喜歡。

「拂曉……」

他話還沒出口，就聽顏如玉不疾不徐道：「龍王陛下，此處過於破落，滿是污跡，恐污了陛下衣衫，還請陛下隨臣離去，臣可以帶陛下四處看看溫玉國的美景。」

睚眥下意識就去看雲拂曉，卻見雲拂曉視線若有若無停留在顏如玉身上，眼神看上去充滿感激。

越發不開心了，冷冷掃了顏如玉一眼，「貴國小皇子於本王有恩，本王來看看自己的恩公，有什麼不對嗎？」

他的眼睛本來就細細長長的，透著陰冷，此時刻意冷了眸光，看著越發冰冷，如同淬毒的尖刀。

顏如玉覺得像是被一匹不懷好意的狼盯上一樣，背心沁出一層冷汗。

「龍……龍王能記得當年之事實乃拂曉榮幸，只是……只是今日拂曉娘親離世，不……不方便招待龍王，還請龍王見諒……」

素來膽小的雲拂曉更是嚇了一跳，看著睚眥磕磕絆絆好半天，話都說不利索。

「無妨，」對於雲拂曉，睚眥有著十足的耐心，「你畢竟於我有恩，你的母親我不能不管，你只告訴我，你希望將你的母親葬在哪裡，我絕對幫你辦到。」

雲拂曉抬起頭看著睚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好半天才道：「真……真的嗎？」

那雙星星一樣的眼睛滿含期待，因為剛剛哭過的緣故，還有些紅紅的，看起來很像一隻小兔子。

睚眥忽然覺得心軟成一片，剛才的陰鷙一掃而空，語氣很是溫柔，「當然，說話算話。」

「我想……」

雲拂曉剛剛吐出兩個字，顏如玉就急急打斷：「拂曉，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他一定不會輕饒了你！」

睚眥瞪了顏如玉一眼，「到時候如果雲來怪罪，就說是本王的意願，有本事他就來罰本王好了！」

雲拂曉感激地沖睚眥笑笑，「我娘是南粵人氏，一直期望著能夠再看看南粵的風景，所以我想將我娘葬到南粵，好讓她魂歸故里。」

「沒問題。」

雲拂曉抱起母親，率先游出了昏暗的屋子，睚眥這才看清他現在的樣子。

眉枝如畫，眼似星辰，眸子是十分漂亮的茶色，唇形很精美，奈何沒有血色，看著有些羸弱，很惹人憐惜。

烏黑柔軟的長髮披散著，從兩側各挑出一縷髮絲，用一根白色的發系在腦後，以免擋了視線。

身上穿著一件淺色的長衫，洗得有些發白，打著大大小小的補丁。

衣擺下是一截銀色的魚尾，魚鱗細密整齊地排列在魚尾上，泛著一層水潤的光澤，像是將漫天星辰揉了上去。

雲拂曉看上去很瘦，雖不至於皮包骨頭，但也差不了多少。那腰細的，似乎稍稍用一點力氣，就能將他從中折斷。

睚眥跟在雲拂曉身後，心裡思索著將他帶回龍宮的可能性。

反正雲拂曉是所有皇子中最不受寵的一個，兩人也沒有通知任何人，就離開了無盡海域。

上了岸，雲拂曉的魚尾就成了累贅，只好變作人腿。

但雲拂曉從來沒有離開過海水，自然不會用腿來行走，走起路來歪歪扭扭，一步一踉蹌。

睚眥想幹脆抱著雲拂曉，但雲拂曉死活不同意，他只能扶著他，慢慢走。

好在睚眥縮地成寸的法術也學了，趕起路來倒也迅速，不至於半天走不出無盡海的地界兒。

雲拂曉母親的家鄉在南粵的一個小山村裡，很偏遠，兩個人找了好久才找到。

這裡勝在民風淳樸，但似乎沒有來過外人，還是兩個很好看的人。

於是兩人一進村就迎來無數道好奇打量的目光。

雲拂曉不習慣被那麼多人盯著，紅著臉低下頭。

睚眥察覺到，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將抱著母親的雲拂曉護在身後，替他擋住了村民們的視線。

離雲拂曉母親離開南粵已經過去了幾百年，早已經沒有人記得她家住何處。

幹脆就在後山隨意挑了一個山清水秀，依山傍水的風水寶地。

將雲拂曉母親葬下之後，睚眥又從後山上劈下一塊岩石。

以靈力打磨好，又在上面刻了「先妣雲門方氏之墓」，刻完字後，便將墓碑立在墳前。

早在來的路上，睚眥和雲拂曉就已經買了厚厚一疊紙錢。

給方氏立好了墳冢，雲拂曉便跪在墳前，用法術生了火，一張張燒著紙錢。

他們離開時已經是黃昏，趕了那麼久的路又在南粵折騰了不少時間，此刻已經是月上柳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