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是冬至，雪大的出奇，彷彿要把這世間一切淹沒了才甘心似的。一間平頂竹房子坐落在一片池子邊上，池子里早已經堆滿了積雪，屋裡泛著微弱的燈光，映射在池子里的積雪上透著淡淡的黃光，很是靜謐的感覺。

屋裡一個約莫十八九歲的男子，樣貌英俊，穿著白色裡衣，把自己裹在被子中，朝著屋子中間貼著爐子在取暖的男孩問道，「小淵子，你說這大雪天的和什麼配？」

貼在暖爐邊的男孩眉目清秀周身竟然透露出一股女子的媚氣，看樣子頂多十歲出頭，他抬起腦袋，看著白衫男子，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裡面彷彿住著燦爛辰星，孩童細眉微微一擰，

「顧師兄你問這個做什麼？」

裹在被子里的顧師兄把被子放鬆了些，嘖了嘖嘴，「你別管，說就是！」

男孩嘴巴一嘟，似是有點不開心的樣子，用小手托著下巴，墨色眼珠忽悠悠的轉著，突然神情一亮，喊道：「地瓜！」

顧師兄眉毛一挑，用手指著男孩，一臉的壞像，「嗯！看來我的小師弟和我想到一塊去了！」

男孩舔了舔嘴唇，又摸了摸肚子，幽怨的看著窗外，窗外的雪仍舊無情的飄著……

今天做錯事了，被大師傅罰了一頓晚飯，雖然顧師兄給自己偷偷分了半碗飯，但現在肚皮還是要貼到後背去了，想來顧師兄應該也餓著肚子的吧……

「可是這雪……怎麼出去？即使出去了，賣地瓜的爺爺也不一定在……」

「嗨！」顧師兄擺了擺手，「你怕什麼！不出去怎麼知道人在不在，再說了，雪再大！能擋住我們吃地瓜的熱情？！」

男孩有點猶豫，支支吾吾地又說道，「現在過了宵禁了，能出的去嗎？」

顧言拍了拍胸脯，大義凜然道：「有我顧言在，還怕出不了這個落華山莊？」顧言說完，看男孩仍舊糾結的樣子，怕他又說話懟自己，便立馬又道：「你要是不去，就沒你的地瓜了！」

孩子就是單純，男孩眉頭緊緊蹙著，過了沒有一眨眼的瞬間，「嗖」地一下站了起來，底氣十足道：「去！」

顧言起身，把被子往旁邊一扔，翻出了一堆衣服，不管是夏裝還是秋裝，愣是把自己裹了個裡外五層這才罷手。

男孩有樣學樣，也是一堆衣服往身上穿，一下子竟然成了個糰子一般，圓鼓鼓的分外可愛。

顧言看著男孩，噗嗤地笑出了聲，上前摸了摸男孩的腦袋，「我的離淵小師弟啊，你這未免太可愛了！」

離淵一手把顧言的手打開，「你就知道嘲笑我！」說著就要把多的衣服脫了，顧言一看，立馬收了笑容，把衣服扯住，「我這哪是嘲笑你，就是覺得你可愛罷了。」邊說著，手上還幫離淵系著衣服。

離淵嘟著張嘴，腦袋撇向一邊，沒想看著顧言，等顧言手上的動作停止了，大步流星的走到門前，一開門，就是一股鄙人的寒氣直擊人的天靈蓋，離淵被凍得打了個冷顫，還沒回過神來，頭上就多了頂絨帽，當然還有一隻手死死地壓在帽子上面。他抬頭看著顧言，卻只能看到顧言的下巴，顧言似是感受到了離淵師弟的眼神，低頭對著離淵勾著唇角露出一抹賤賤的笑容，「本來人就笨，別給凍傻了！」

「去你的！」

……

兩人像做賊似的偷偷來到了落華山莊的大門，一路卻順暢無堵。

「今天大雪，巡夜的人肯定是覺得沒人會偷溜出門，所以偷懶了！」顧言轉頭看著離淵，笑的小人得志的樣子。離淵搓著被凍紅的小手，狠狠地翻了他一個白眼。

顧言搓了搓手，看著山莊大門的眼睛都在發光，「這扇門就是通往福祉地瓜的封印之門！」他踢了踢堵著大門的雪，手碰上大門，剛剛用力……

「咔吱！」門發出刺耳的噪音，顧言的心一糾，手上的動作也停止了。離淵細細的眉頭緊緊的皺著，拉了拉顧言的衣角，「顧師兄，這雪太厚了，估計門都得給凍住了！」顧言贊同地點了點腦袋，把門小心的合上，又抬頭看了看這約莫兩個成人身高的高牆，彎著身子一把攔住離淵的腰，離淵被嚇得一驚，不禁叫喊出聲。

「噓！抱緊我，我帶你翻出去！」話音剛落，離淵只覺得腳下一輕，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到了大門的另一邊。他一臉驚喜的看了看大門，又瞅了瞅顧言，眼中的羨慕之情表露無遺，但是沒過一會兒，心裡又生出一股淡淡的愁緒。

顧言師兄是師傅最看重的弟子，天資聰穎，在十歲的年紀就可以與上面的幾位大師兄打上個平手，現在的能力更是能與師傅比肩。不像自己，對習武毫無天賦，師傅更是為了自己特地把自己與顧言師兄安排在了一塊，為的就是多學點功夫，不過這半年過去了，仍舊是沒有半點長進……

顧言也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師傅把小師弟與自己安排在一起的目的，現在離淵又露出了這股神情，怕又是覺得自己沒用了。顧言想著要去安慰安慰師弟，話剛到嘴邊，思緒就被一陣嬰啼聲打斷。他尋聲找去，離淵也是收起了情緒，跟在顧言身後。

「顧師兄，為何這雪夜會有嬰啼聲？」

顧言搖了搖腦袋，下了台階就看到門口左邊石獅子旁邊有個籃子，上面蓋著一條棉布。他快步上前，揭開了棉布，看到竹籃里被一件華服裹著的嬰兒不由地倒吸了口涼氣……

離淵站在顧言的身旁，探出了腦袋，當看到了籃子里的孩子，不由驚呼，「顧師兄，這個孩子長得好標緻啊，白白嫩嫩的，眼瞳還是金色的！」

顧言沒說話，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體溫，「這麼大雪天，身子竟然還熱，看來送孩子的人剛走不久……」說完，四下觀望了一陣，嘆了口氣，「雪太大，早就覆蓋了人的足跡……」說罷，他又摸了摸著包裹嬰兒的衣服，心裡疑惑，這衣服的質感軟和以及上面的上面的精美燙金花紋都無不顯露出這孩子的家世了得，只聽過窮苦人家養不活孩子，把孩子扔了或者賣了，這富人家扔孩子是為何？

顧言嘖了嘖嘴，實在想不通！

「顧師兄……」離淵邊說著，邊從籃子里拿出了一張紙條遞給了顧言。

顧言看了眼紙條上的字，很美麗的楷體，落落大方地寫著兩個字——無暇。

這娟秀的字體不練個幾年是不會有的，顧言摸著下巴，不由地對這孩子的身世更加地好奇。

「顧師兄，看來這個孩子叫無暇呢。這容貌真是應了這名字。」

顧言點了點頭，從籃子里抱起孩子，面露難色，「這孩子，可怎麼辦好？」

「我們把他帶到莊裡吧！求大師傅收養它！大師傅人最善良了！」

顧言一挑眉頭，戲謔道：「下午的時候你還在怪師傅不給你飯吃，現在立馬又念他的好了？」

離淵不想理顧言，從顧言懷裡一把抱過孩子。

「嘿！你小心點，別摔著他！」

離淵冷哼了一聲，「抱個孩子還能不會嗎？」話說完，離淵覺得心裡還堵著慌，剛想再罵一句顧言，懷中的孩子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孩子尖細的哭聲讓離淵一下慌了起來，「師……師兄……這是怎麼了？」

顧言用手指挑弄著孩子下巴，「我怎麼知道？莫不是尿了？」

「啊？！」離淵臉一黑，剛想把孩子扔給顧言，孩子就舔舐起顧言的手指來，不哭不鬧，顧言見狀，不由笑出聲，「怕這孩子應該是餓了！」

「可是莊裡每天的飯食都是固定的，現在把他帶回去定是沒吃的給他的……」

顧言點了點腦袋，道，「不如我們現在就去給他找點吃食吧。」

離淵沉思了片刻，低著腦袋，看著懷中孩子白皙的臉龐顯然已經被凍了有點泛紅，便把孩子抱的又緊了些，「好吧。」

……

兩人以前以後的走在雪夜裡，離淵抱著走了片刻便覺得腳沉的不行，便叫了聲顧言，兩人就這樣一路上輪流抱著孩子。只不過離淵年紀尚小，加上雪又厚得能莫過他的小腿肚子，所以走起道來十分的困難，顧言體質好的許多，自然大部分時候都是他在抱著。

平常走個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到的集市，今天愣是走出了半柱香多的時間。集市上燈火寥寥，只有零星的幾家還在做生意。

懷中的無暇很是聽話，像是知道離淵兩人是來給他尋吃的似的，依偎在顧言的懷裡，一雙金瞳一眨不眨地認真的看著顧言。

「顧師兄。」離淵喊了聲顧言，指了指沿著護城河河岸開的一家酒館，「要不我們去那問問有沒有孩子能吃的東西？」

「好……」話音剛落，顧言還未能邁出一步，酒館的燈便就熄了。顧言兩人臉一沉，懷中的無暇嘴巴緊緊皺著，可憐兮兮的看著顧言。

兩人繼續往前面找著，幾乎沒有一家能有給孩子的吃食，兩人的心情也逐漸焦慮起來。但是無暇卻仍舊不哭不鬧。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賣地瓜老爺爺的攤邊，離淵捂著肚子，小聲說道，「顧師兄，要不我們帶上個地瓜邊吃邊找吧……」

顧言點點頭，站到老爺爺身邊，道，「爺爺，來兩個烤地瓜。」

老爺爺抬起頭，眯著眼睛看著顧言，一臉慈祥道，「這樣的雪天，還來光顧老爺子我的攤子呀。」說完，便利索的包了兩個地瓜，顧言笑了笑，「這不是您老人家的地瓜總是讓我們想念嘛！」說完，一手剛接過地瓜，懷中的無暇突然猛烈地哭了起來，顧言以為是孩子聞到了地瓜的味道餓了，便坐在爺爺攤位的板凳上，剝了一小塊地瓜對著孩子的嘴，張了張嘴道，「乖，吃吧！」哪知孩子根本不領情，頭往邊上一撇……

坐在顧言身邊的離淵笑出了聲，調侃道：「顧師兄，這孩子怕是討厭你哩！」

「去去去，這孩子和我親的很！」

老爺爺拿起布擦了擦手，走到兩人面前，「這麼小的孩子怎麼能吃地瓜呢？會消化不了的。」老爺爺說完話，從烤地瓜的爐子旁邊拿出一個碗，把上面蓋著的布揭開，伸到顧言二人面前，「老人家這有碗迷糊，是我兒媳婦今天帶給我的，還沒吃，一直放在爐子旁邊，還熱著。你們要是不嫌棄，可以拿去給孩子吃。」

聽聞此言，顧言連忙罷了罷手，「這畢竟是您老人家的吃食，這樣做怕是不妥吧！我們還是待會自己去給他找吃的吧！」

老爺爺笑笑，道「我是個老人家了，吃不吃一頓也無所謂了，怎麼樣也不能餓著孩子呀，你們就別和我客氣了！」

老爺爺見顧言仍舊為難的樣子，語氣一橫，「你要是不接受老爺子這碗迷糊，以後就別來了罷！」

顧言眉頭一皺，拗不過老爺爺，只得接過米糊，老爺爺從一個布包里拿出一隻湯匙遞給了顧言，「一點點給孩子吃，注意吹一吹，別燙著他！」顧言點點頭，餵了孩子兩口，突然想起來屋裡的爐子沒封，這兩天莊裡的炭火又緊缺的很，便把孩子交到離淵手上，道，「小淵子，你先照顧下孩子，我回去封個爐子，怕燒的太快，回頭分不到炭火就糟糕了。」

離淵接過孩子，問道，「要不等吃完一起走吧。」

顧言低頭看著離淵懷裡的孩子，一小口一小口啄著迷糊，邊吃還邊搖頭晃腦，眼神東瞅瞅西看看的樣子，這節奏指不定得喂個多久。

「不了，我一個人來回也就片刻的功夫，要是等這孩子吃完，再把你一同帶上回去，估計那炭火早就給燒的透透的了，等夜裡指定得挨凍！」

離淵點點頭，覺得顧言說的挺有道理，便道：「那你路上小心點，早去早回！」

顧言點了點腦袋，提起步子，如白羽落地一般輕無聲響，飛向天空，身影沒在了黑夜之中……

老爺爺見了不由驚嘆，「年少才俊，好武功呀！」

離淵笑笑，吸了吸鼻子，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