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重腳輕，好像被拽著尾巴吊了起來。

似乎有什麼在蹂躪他的骨架，定睛一看，竟然是狂笑不止的擘內。

「小甜心，想爸比了嗎？」

艾果猛地驚醒。

還好，沒有感覺到有尾巴在磕屁股。

空氣中漂浮著肉眼可見的塵埃，溫暖的陽光透過窗簾的一角灑在他的臉上，略感燥熱。艾果眨了眨眼睛，視線逐漸聚焦，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嗅到了刺鼻的消毒水味，耳旁傳來了女人的咯咯輕笑。

「恭喜你，生了個男孩。」她俏皮地笑道。

艾果嘆息一聲，緩緩轉頭看向坐在床邊的傅好，道：「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傅好嘴角一彎繼續微笑著，改了措辭道：「恭喜你，通關了整數宮。」

「也恭喜你，不過……」艾果望向床頭櫃上的一籃子慰問品又看到傅好身後深藍色的病床間專用隔簾，「我這是在醫院？在我睡著時發生了什麼？」

傅好沒有立即回答，她轉頭看了隔簾一眼，回答道：「你被另一個通關整數宮並擁有超能力的生還者襲擊，昏迷不醒，醫生說你勞累過度，休息好了就能出院。」

艾果念了一遍「勞累過度」四個字，點了點頭：「飛行和叼金幣真得很累。」說著，他摸了摸下顎，總覺得關節處在隱隱作痛。

「那麼，你考慮得怎麼樣，我通關了32宮，手上有32宮的通關情報，要不要加入我的團隊？」傅好循循善誘道，「共享情報，一起生存，團隊名字都想好了，叫做所羅門之鑰。」

先不去考慮團隊名字如何，艾果更在意的是團隊本身，他撓了撓腦袋，問道：「團隊目前有幾人？」

「我和你。」傅好眨眨眼睛，今天她的眼線畫得有點細，一眨眼就看不到了。

「共享情報是可行的，但是你想組建的是一個團隊，以後還會有更多實力不知深淺的挑戰者加入，如何才能保證我們不會自相殘殺？」艾果昨晚就遭到了不速之客的襲擊，心有餘悸。

「不用那麼著急，我們可以從我們身邊的人下手。」傅好答道。

艾果疑惑：「身邊的人？」

傅好一把拉開隔簾，隔壁病床上的人緊接著脫口而出一句難聽的髒話，傅好不以為意，手勢如天女散花般，嘴裡還模擬著嗒鐺的遊戲音效，歡快道：「是一隻右腿骨折的霸王龍哦，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卧槽你……你……突然幹什麼你這個潑婦！」腳上打著石膏，身上穿著病號服，眉眼依然兇惡暴戾，話語雖因猝不及防的見面顯得有些結巴，但林胤用幾句髒話就掩飾了內心的小鹿亂撞，「媽的，你說誰是霸王龍，你在咒我滅絕？」

傅好索性忽略了他，伸手往呆若木雞的艾果眼前晃了晃。

艾果楞了半晌，見林胤尋求答案的目光投來，默默地移開了視線。

對方拒絕回應，林胤的目光便從艾果的臉移到了那隻鑽出被子即將碰到束起的隔簾的手上。

再怎麼不會看氣氛的傅好也察覺到了不妙，說了一聲你們聊，就乖乖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內，林胤看著艾果，艾果看著窗外，誰也沒有第一個開口，挑破這詭異的寂靜。

林胤盯著他，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

他就只能眼巴巴的打量著五年未見的，由少年長成的青年。

真瘦。

側臉沒有絲毫贅肉，下巴可以用精緻來形容，脖子白白嫩嫩的，小巧可愛的喉結並不明顯，若是但看一個側影，可能會把他認作成女生。

過了許多年，林胤執拗的想法改變了不少，每當他回想起和艾果共住同一個屋檐下的兩年間的日日夜夜，就會自責地覺得自己對不住他。

七年前，艾果初來乍到，瘦瘦削削地站在門口，背光而立地像一根一碰就倒的竹竿。

林胤的見面禮是一個惡狠狠的眼神，當著老爸的面把鞋架推翻在地毯上，大聲罵道：「這裡沒有你的地盤！」

說罷，在老爸暴跳如雷地把自己抓回來之前，林胤就開溜了。

他上樓時得意洋洋地回頭望了一眼受虐對象，嘴角的笑容卻凝固了。

艾果一聲不吭地，把鞋架擺好，再把鞋子一一歸回原位。林胤心裡很不爽，明明他才是勝利者，卻好像吃癟了一樣。

老爸為了懲罰他，在艾果房間還未被家政阿姨清理出來之前讓艾果睡他的房間，自己只能睡沙發。林胤自然是不服，氣哄哄地把房間里的零食，漫畫，小說以及玩具都拿了出來，留給艾果一個簡陋的一幹二凈的房間。

他剛把東西拿到客廳，就發現自己愚蠢到連手機充電線都沒拿。

望向手機不到百分之二的電，林胤心一狠，咬著牙，活像貓和老鼠裡麵湯姆那位威猛強壯的表兄，氣勢洶洶地踹開了本屬於自己房間的門。

一開門，他就傻眼了。

嬌小瘦弱的艾果抱住膝蓋蜷縮在床頭，抬眼望了僵住的他一眼，就膽怯地縮回了目光。

他記得燈的開關上的中央空調顯示的室內溫度只有五度，艾果身上是一件薄薄的衛衣和一條破洞牛仔褲，而他的厚棉被就在床的另一頭，方方正正地如豆腐塊一樣，等著因寒冷發顫的艾果使用。

但他沒有。

他甚至不敢蓋不屬於他的被子！

林胤的手機叮一聲巨響，關機了。

明明數據線和插頭就在書桌上，他可以拿了就走，偏偏拐彎抹角地翻了翻疊好的被子下面，暗罵了一聲靠，把弄亂的被子扔向艾果，自己氣呼呼地拿著桌上的數據線和插頭跑了。

落荒而逃。

等他意識到「看見艾果難受，自己會心疼」已經是半年以後，艾果和自己分到同一個班了。這期間又做了很多蠢事，但艾果並不厭惡他做的那些蠢事，反倒對自己越來越好。

當林胤終於決定對艾果好一點的時候，這傢伙卻沒有一句告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一別就是五年。

林胤嘆了一口氣，心中怨氣衝天，一定要好好追問艾果突然不辭而別的理由。

他剛開口，就被艾果打斷了。

他一字一句，口齒清晰，鄭重其事地問出了一句話。

「你願意做我男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