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澈當日便被護送回了京師，生死不明。

因當時無他人在場，風墨難脫嫌疑，三司遵太後懿旨將其捉拿入獄，擇日提審。

刑部大牢暗無天日，渾渾不知何時何日，殘羹冷炙，飢鼠繞床。

獄卒手持火把領著一紫衣宮娥來到了牢門外，說：「只有一刻鐘，望姑娘抓緊。」

紫衣女子往獄卒手中塞了一錠白銀，道了聲「多謝」，待人走後連忙蹲下身子隔著牢門低喚了一聲：「大人。」

風墨縮在牢房一角，借著微弱的火光將牢門外的女子愣愣打量了半晌，嘶啞喚道：「玉蟬姑娘？」

平時總是笑吟吟的女子此時有些眼梢發紅，哽咽說：「娘娘記掛大人，特遣奴婢前來探望，不知大人…可好？」

風墨何曾料到時至今日，還能得那女子如此對待，心中滋味難明，「我很好，有勞皇後娘娘掛懷。」

女子從隨身攜帶的食盒中一一抬出幾碟精緻菜餚，說：「這些是娘娘差御膳房為大人做的，娘娘要奴婢轉告大人，陛下已無大礙，望大人耐心等待陛下醒來之日。」

風墨陡然一震，回過神連忙撲了過來，牽動腳上鐵鏈「嘩啦」作響，急色道：「陛下他現在何處，姑娘能否帶我去見見他？」

女子猶豫道：「陛下現在寢宮之中，由娘娘親自照料，大人仍是戴罪之身，是出不去這天牢的…不過大人放心，只要陛下醒來，您自然能平安無事。」端出最後一碟素炒百合，掩上盒蓋，又道：「娘娘希望大人能答應一事。」

風墨愣了愣：「何…事？」

「陛下對大人一往情深，性命不顧，待陛下醒來之日，望大人能顧全大局，安心留於皇城，助陛下開創盛世，造福萬民。」

風墨渾身一震，半晌才緩緩問道：「娘娘她…何時看出來的？」

女子莞爾一笑，「娘娘十五歲起便已跟著陛下，陛下對大人用情至深又如何能瞞得過她？」

風墨不確定孩兒之事是否也已被識破，心中片刻慌亂，稍整思緒試探問道：「那太子…」

「小殿下的功課這幾日由劉棐大人暫時代授，待大人出獄之後自然仍由大人親自教導。」

風墨不由舒了口氣，倒不懼背負萬世罵名，只是絲毫不想孩兒受身世所擾。

女子追問：「娘娘此願，不知大人…可否應下？」

拖著沉重鐐銬蹣跚步回牆角，倚牆闔眸，微聲道：「此事…容我想想。」

女子微愣了一瞬，「是，奴婢告退。」

待女子離去，風墨復又緩緩撐開了眼眸，怔怔望著一地佳餚。

其實，早已做好了與儲澈生死相隨的準備，可他卻做不到孟後的坦然。是否留於皇城，是他自己的選擇，無需他人來左右。愛情，是兩個人的事，與第三人無關，這是根深蒂固的私心。

過了數日，又有一人來訪，蟒袍玉冠，生得一張儲家臉，卻不大有天家氣勢。

兩名獄卒率先打開了牢門，掛上火把，另有兩名兵丁抬著太師椅而入，抹去灰塵，恭請入座。

男子掀擺而坐，順勢翹起了二郎腿，懶洋洋地令下：「把人帶過來！」

兩名獄卒得令，大力揪起倚在牆角的風墨一把推搡到了男子跟前，一人還往其腳彎處猛踹了一腳迫使他跪了下去。

男子微眯了一下眼，再令：「給本王打！」

兩名急於表現的獄卒抬腿欲踹風墨，男子身旁兩名兵丁上前便是一人一腳，將兩名獄卒齊齊踢到了石壁上，而後又重摔在地。

二人當即哀嚎不止。

男子翹著二郎腿漫不經心地道：「不懂伶香惜玉，怪不得只能做個小小的獄卒，滾！」

二人忍痛爬起，狼狽逃竄。

男子這才淡淡掃向風墨，慢悠悠道：「抬起頭來。」

但憑那一句「不懂伶香惜玉」，風墨便對此人便無好感，微微抬頜，卻垂眸無視。

男子湊近將風墨打量了一番，「嘖嘖」兩聲，嘆道：「長相如此一般，皇兄眼力堪憂！」

風墨眼睫微顫了一下，這才抬眸看向男子，本是劍眉星目，奈何嬉皮笑臉，白白浪費了一張好皮囊。

被風墨這麼一望，男子不由心下猛跳，捂胸暗咳了幾聲，說：「本王如今代皇兄暫管國事，今日特以代理國君的身份問你幾個問題。」

見風墨不應，便自顧問：「你可是真心喜歡我皇兄？」

風墨面色淡然，心下卻是一跳，暗想是不是他與儲澈之間的關係已是人人皆知，另一擔憂的便是，國事交由此人代管，待儲澈醒來之日得收拾多少爛攤子。

男子待了片刻，又道：「嗯，看來這個問題有些過於直白了，本王換個方式問你，如果皇兄此次無力回天，你可願以身陪葬？」

風墨不語，心尖卻在打顫，生怕烏鴉嘴一語成讖。

「看來你是不願意了。哎，可憐的皇兄。」

風墨實在不喜此人，冷冷道：「王爺來此，便是為問這些無聊的問題的嗎？」

「當然不是！」男子傾身湊近風墨，低聲說：「本王曾聽皇兄說，因為翎貴妃懷孕一事，你好幾日不與他說話，本王今日是特地前來告訴你，翎貴妃的那孩子，昨日已經一命嗚呼了。」

風墨渾身一震，「你說什麼？」

男子復又懶懶靠回太師椅中，說：「皇兄重傷回京當日，翎貴妃不堪打擊腹痛臨產，一天一夜後生下了一皇子。可那孩子自出生後時常會抽羊角風，昨日滿月之日，又發了一次，再無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