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老夫人如今已是古稀之年，這一昏倒，愣是到了天黑也沒醒過來，風家可算是好一番雞飛狗跳。

至於風老夫人為何會知道風墨的事情，說來也不難猜測。

如今貼身伺候風老夫人的婢女名喚多喜，與書童多樂是親姐弟。這半年，風老爺和風夫人隔三差五便會給老娘捎些東西過去，這跑腿的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多樂頭上。

多樂往庵堂統共跑過五六趟，每次都會被多喜纏著打聽風墨的事情。多樂腦袋瓜不如自家姐姐的好使，頭幾次還能勉強應付過去，後來還是鑽了長姐下的套子，道出了風墨正身懷六甲的事。

多喜知道後心頭震動，終日寢食不安，終究還是沒能將此事爛在肚子里，在要離開庵堂的前一晚，哭著將此事告知了風老夫人。

風老夫人聽後心驚肉跳，卻也是半信半疑，當親眼見到自家孫兒那藏不住的肚子，終還是不堪打擊。

風夫人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子，向來賞罰分明，當晚便火速讓家丁將多喜、多樂姐弟二人帶到了面前。

本著自家兒子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的想法，關著房門將姐弟二人各打了十下手掌心，外加再三警告，此事便也就此了結了。

風老夫人醒來後三日粒米未進，風家夫妻二人束手無策，急得團團轉。

風墨知道後自是急不可耐，不顧勸阻托著不便的身子連天連夜在祖母床前伺候。

風老夫人向來視孫兒為心頭肉，加之兒子兒媳這幾日見縫插針的開導，抱著風墨大哭一場之後終是徹底想通了，不管怎麼說，入土前能當上老祖宗，也算一件美事。

不忘讓風墨將儲澈一道帶至跟前，嚴辭厲色一番指責，最後說：「老身只是希望公子今後，能善待我家墨兒！」

儲澈拉著風墨一道跪於老人跟前，說：「奶奶放心，今生今世，我必不負他。」

風墨聽後心口脹滿，兩眼潮濕。

待二人離去，風老夫人將藏於簾後的女子喚了出來，拽著她的手說：「傻丫頭，你也看到了，墨兒他如今…哎，忘了罷，你二人終歸是有緣無分。」

妙齡女子本已腫如熟桃的兩隻眼又一次掉出了眼淚，撲到老人懷中嚎啕大哭。

…

風夫人還是個心靈手巧的女子，這些日子時常躲在房中鑽頭覓縫地給即將出世的孫兒裁布做衣。

新衣新鞋做了滿滿一箱子，風墨的肚子也到了不忍直視的地步。

起坐皆艱難，久坐不得，久卧不得，還時常心慌氣短夜半驚醒，儲澈看在眼裡心如刀割，寸步不離地陪著。

眼看已是三月中旬，一家人時時提心弔膽，輪流圍著風墨轉悠。

風老夫人每日見孫兒第一句便是：「墨兒啊，有動靜了嗎？」

風夫人：「墨兒，肚子疼不疼？」

風老爺：「墨兒，如有不適定要第一時間告訴爹娘，千萬別忍著。」

但凡風墨稍皺眉頭，三人更是急得團團轉，片刻安生不能，「依娘看，多半就是今日了，墨兒，別緊張，千萬別緊張，奶奶爹娘會一直陪著你的！多樂快去請金大夫！」

事實證明每次都是虛驚一場。

這叫謊次數多了，金如雲也難免有些麻痹大意，每次都是磨蹭夠了才慢悠悠地出門，心道哪怕是真的要生了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如此雞飛狗跳、提心弔膽地過了五六日，人人皆開始麻痹大意，長輩們也不再時常圍著風墨轉悠了，就清晨象徵性的過來慰問一趟，屁股還沒坐熱便扔下一句：「奶奶和爹娘都在屋裡頭，如果肚子疼得厲害的話就讓多樂來前院喚我們。」

風墨難得落得耳根清靜，自是欣然點頭。

風老爺的白骨鎮鎮長之位在三年前便已退位讓賢，如今的鎮長是個剛及弱冠的有志青年，名喚李敢。

穀雨這天，正是這李敢次子的滿月宴。風李兩家素來交好，這滿月宴風老爺和風夫人少不得要去的。

李敢有年過花甲的祖母與風老夫人是要好姐妹，都是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人了，見一面少一面，沒準哪天就陰陽兩隔了，是以，這滿月宴風老夫人也少不得是要去的。

一大早，風家三位長輩衣冠齊楚、滿面春風，帶著一眾家僕浩浩蕩蕩地吃滿月酒去了。

用過早膳，儲澈抱著風墨躺在竹榻上給他揉肚皮，風墨躺在儲澈懷中數頭髮絲，日子無聊得發霉。

多樂不時在軒窗外來回晃蕩，探頭探腦，欲言又止。風墨豈能不知他的小心思，卻故作無視，想等他自己開口。

不曾想數次晃蕩之後，多樂仍未開口，風墨反倒被晃得頭昏眼花，加之儲澈的手掌不安分，盡往不該去的地方去，風墨更是心慌氣短，只好將窗外的多樂喚住，頗有些有氣無力，「莫要再在我眼前晃了，想去便去罷。」

多樂仍苦著小臉，吞吐道：「可夫人說…讓我看好公子。」

「無妨，早去早回便可。」

多樂一聽喜上眉梢，「聽說李家今日要撒喜餅，我多搶幾個留給公子！」轉眼，一溜煙跑出了梨花林。

風墨將儲澈放肆的手掌按住，氣喘著道：「陛下，我們…去房裡。」

儲澈一口咬住了風墨的耳垂，「不必麻煩，就在此處。」

風墨打了一個激靈，闔眸顫聲說：「閉窗。」

「只有你我二人，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