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栩邁開步子，他很想不管不顧拋開一切，但他不可能真的離開家什麼都不去想，父母也只有他一個孩子，他沒有任性的資本，沒有那個勇氣，他能選擇的，只有屈服，被親情綁架威逼之下的屈服。

他曾以為他會永遠堅持下去，沒想到結局來得如此之快。

好不甘心。

不甘心。

牧栩的話里藏著失落、沮喪，滿滿的無望，字字戳中井景心尖，少年這一走，大概便再也見不到他了，也許他還能振作起來，默默地學下去，也許會就此消沉，從此走上別的路。

回想平日里少年眼中的熱切，終是有些不忍。

那樣的心情，井景怎會不明白，否定自己追逐的光，便像否定自己整個人生一般，今後種種，摸黑前行。傷口易好，疤痕難除，要多努力，才能從那陰影之中完全地擺脫出來。

牧栩才只是個孩子。

嘆了口氣：「回來。」

牧栩停下腳步，似乎仍不想放棄，聽到井景的聲音，下意識地收住了邁出去的腿，儘管他也不知希望究竟在何處。

井景徐徐步到他身旁：「就這麼走了？」

「不然呢？」牧栩切實地感覺到了自身的渺小，那種無助的刺骨的涼，沒有人會聽自己說話，沒有人會站在自己身邊。

「不是要我教你嗎？只是說著玩的？」

牧栩愣了半晌，猛地看向井景，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雙唇輕輕顫抖：「你要教我？」

「是啊。」

聽到自己夢寐以求的回答，本該喜悅的情緒卻意料之外地崩潰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跟家人吵架，被砸壞琴，他都能忍著，竟被井景簡單兩個字，誘得一發而不可收。

轉身回到自己的吉他旁，蹲下身，將頭抵在琴箱上，輕聲囈語說給陪伴他三個月的親密夥伴：「我有老師了。」

井景嘴邊泛起些會心的暖意。

牧栩猛地抬起頭：「沒騙我？」

「騙你幹嘛。」

「沒騙我？」又問一遍。

「不騙你。」

「我沒有琴了。」

「允許你用我的。」

激動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淚水不知不覺間淌了滿臉，井景剛才的話，既是對他這三個月來最大的肯定，也是對他最大的回報，一直以來孤身奮戰的寂寥、偏執、倔強、痛苦，彷彿一瞬間有了後盾，再無所懼。

背過身，不想讓井景看到，胡亂擦著眼淚，耳邊傳來井景沙啞的歌聲。

「能不能暫時把你的夢想給我

在勇氣快消失的時候

總有一天要人們叫我披頭

最後沒成功也作過最美的夢……」

牧栩偷偷轉過頭看他，井景仰首望著天空，脖頸的線條幹凈而優美，目光似被吸住了，看著看著，便忘記了周遭。

「你接下來的時間，不是三個月，而是三年，三十年，甚至更長，你有這個決心嗎？」井景側首，映著天際清亮的新月，臉龐少有的認真。

牧栩咬住唇，用力地，沉沉地點了記頭：「金玉不移。」

兩人身旁不遠處的樹叢後，一雙眼滿是陰翳，定格在井景周身，他從對方下班開始，跟對方回到家，再一同跟去淺航酒吧，此刻又跟了回來。

賤婊子，不是說要玩點真格的？那就好好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