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嬸坐在門口，聽著遠處傳來的丁樲銀鈴般的笑聲，輕輕嘆了口氣，繼續擺弄著手裡的菠菜葉。

等到丁大夫回來時，已經是月明星稀的晚上了。

一進門，便看到一個身著青灰色褂子的男人背對著他，站在院落里，月光灑在那人身上，一片祥和模樣。

有些失神，丁大夫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看清眼前的不是什麼男人，而是他家小徒弟救回來的少年。

「丁大夫。」徐不棄畢恭畢敬地跟他打招呼。

「師父！」丁樲聽到了響動，也從徐不棄的房間里探出了頭，甩著抹布就往丁大夫身上撲，「我今天把不棄的房間整理出來了！」

「看出來了。」丁大夫嫌棄地把髒兮兮的丁樲從自己身前推開。

忙活了一下午，丁樲臉上，手上，衣服上，全是灰一塊白一塊的污漬，偏偏他還不允許徐不棄幫忙，說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樣子，硬是一個人把整間屋子都打掃完了。

「不棄身上這衣服哪來的？」丁大夫狀似不經意地問。

「我去問孫嬸嬸要的，是不是很好看？」丁樲驕傲地挺著胸，一臉的得意，配上那張大花臉，愣是把一旁的徐不棄逗笑了。

「換一身吧，這身不好。」丁大夫說著，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我這有我以前穿過的，你試試。」

「師父你衣服不棄怎麼可能穿得下！」丁樲嚷嚷，覺得自家師父真是沒眼光極了，他看徐不棄就挺好看的，幹嘛還要換！

「死人的衣服，終歸是不吉利。」丁大夫淡淡道，去而復返的他，手裡拿著一套樸素的黑色衣物，沒有徐不棄身上那套精緻。

聞言，丁樲和徐不棄皆是一愣。

「那……那你還是換掉吧。」丁樲說著，接過了師父手裡的衣物，推著徐不棄進房間，讓他換上。

但丁樲還是對這身衣服的大小存疑，自家師父平日里佝僂著背，又咳嗽，四十多歲的人跟六十多歲的糟老頭子似的，而徐不棄，比自己高一個頭，雖然還只是十三歲的少年，卻已然跟個大小伙沒什麼區別了。

等到徐不棄穿好衣服走出來時，丁樲說不出話了。

孫嬸嬸的那套衣服，雖說也好看，但終歸跟徐不棄的氣質不搭，而師父這身，明顯是糙漢子穿的，英氣逼人，更顯得徐不棄身姿挺拔。

繞著徐不棄轉了幾圈，直把人弄得面紅耳赤，丁樲這才嘖嘖稱讚：「看不出來啊師父，你年輕的時候還這麼帥的？」

懶得搭理自家傻徒弟，丁大夫翻個白眼，小心翼翼地拿起徐不棄換下放在床邊的衣物，回房不知道搗鼓什麼去了。

「師父！你不吃飯了嗎！」丁樲隔著門喊他。

「不吃了不吃了，你跟不棄吃吧。」丁大夫的語氣滿是敷衍。

「我倆早吃過了。」丁樲朝師父的房門扮了個鬼臉，拉著徐不棄就往他的新房間走，「你再看看有沒有哪裡不適應或者想添的，趕明兒我想辦法幫你弄。」

「已經很好了。」徐不棄看著丁樲的頭頂，輕輕道。

真的很好了。

丁樲大力收拾過，本來堆著雜物的房間一塵不染，還添了一張床和一個小櫃子，甚至連那窗戶邊，都被丁樲放上了一盆金色的雛菊，正隨著晚風輕輕舞動。

「嘿嘿。」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肯定，丁樲很是開心，「你還餓嗎？師父不吃飯，我們就把他的晚飯解決掉吧，不然浪費了怪可惜的。」

徐不棄點點頭，跟在了一蹦一跳的丁樲身後。

偏僻鄉下，別說雪櫃了，連電子設備都很少見，所以儘管已是深秋，丁樲也總是堅持不留下剩菜剩飯，避免餿了浪費。

「好吃嗎？」丁樲不餓，所以撐著腦袋看大口吃飯的徐不棄。

「嗯。」埋頭扒飯的徐不棄頭也不抬。

丁小狼聞到了飯菜香，屁顛屁顛地跑了進來，圍著徐不棄和丁樲繞圈圈，嗷嗚嗷嗚的，想吃東西又不好意思賣萌討要。

丁樲笑著把小狼撈進了懷裡，夾了一筷子肉放在了它的嘴邊。

「吧唧吧唧。」小狼吃得可歡。

看了看懷裡的小狼，又看了看對面的徐不棄，丁樲噗嗤一聲就笑了。

「你笑什麼？」

「嗷嗚？」

一人一狼聽見了丁樲的笑聲，齊齊抬頭，滿臉疑惑。

「你倆可真像哈哈哈哈哈。」丁樲捂著肚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小狼聽不懂，只覺得抱著自己的人動來動去的，妨礙到了自己進食，不由地抗.議。

徐不棄則是滿臉黑線，不再理會總是脫線的少年，埋頭繼續認真吃飯了。

之後的幾天，丁樲一直在家裡照顧著徐不棄，生怕他的傷口不癒合，直到徐不棄再三保證自己的傷不嚴重了，丁樲又拉來了丁老頭，要求他給徐不棄做個全身檢查。

仔仔細細看完，丁老頭放下了手裡老舊的聽診器：「確實沒什麼大礙了，只要每天記得按時敷藥，別說你身上的這些傷了，你臉上的疤都能癒合。」

丁樲一聽，鬆了口氣，忙拍丁大夫的馬屁：「不愧是我師父，就是厲害，真是藥到病除，妙手回春！」

丁老頭嗤了一聲，毫不客氣：「你，給我滾去背書，真當我不知道你這幾天一個字都沒記？」

哀嚎一聲，丁樲苦著臉乖乖回了房間。

看著小搗蛋鬼走了，丁老頭這才回頭打量徐不棄。

知道自己臉上的傷能好，徐不棄很是開心，十三歲的少年本就是在意外表的年紀，更何況還有個相貌精緻的丁樲成天圍著自己轉悠，那種自卑感就更加深重了。

把自己總是在丁樲接近時的臉紅心跳歸咎於自卑，徐不棄安慰自己，等傷好了，他就不會這麼不自在，也就能夠自然地和丁樲相處了。

正沉浸在自己思想里的徐不棄突然感到手臂被硬物碰觸，他一抬頭，便看到丁大夫拿著本書，遞給了自己。

「你以後就跟著丁樲一起學吧。」

「醫者自醫，你認真學，以後也能自己治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