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尼娜輕輕呼了口氣，努力調整了面部表情，她勉強開口：「沒有，今天是老師考慮不周，沒有想到女王會親自監考。」

許諾放柔了眸子，他輕輕走上前，坐在拉尼娜的床鋪邊：「老師，也許是上天註定我與女巫一職無緣，才會讓我使不出魔法，可是能夠來到這個世界，被老師教導長大，我已經很快樂了。」

「也許老師覺得成為女巫是很重要的事情，可對我來說，能夠陪著老師才是最讓我快樂的事情。」膚色白皙的小女巫展開了笑顏，眉眼彎彎的樣子看得拉尼娜心裡一酸。

拉尼娜坐起身，將許諾緊緊抱在了懷裡。

她的記憶其實早就恢復了。所謂的龍，所謂的大女巫，不過都是一場笑話，她當初收養許諾，也並非出自好心。

可她果然不是……那種沒有感情的冷冰冰的死物，這麼多年的相處，終究讓她對許諾產生了感情。

拉尼娜無父無母，自小除了魔法，腦子裡便再也裝不進其它，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會對懷裡的小少年產生家的歸屬感。

感受到肩膀上的潮濕，許諾有些慌亂：「老師……？你在哭嗎？」

「老師是高興。」拉尼娜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的小許諾太乖了。」

實在是太乖了，所以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一定會保你平安快樂。

夜晚的森林一片寂靜，植物們也都懂事默契地沒有出聲打擾這對相擁的師徒，月光柔柔傾灑，靜謐祥和。

這邊的師徒親親愛愛，那邊的母子卻是劍弩拔張。

「古德斯蓋，你魂不守舍地在看什麼？」科瑞恩坐在考官椅上，冷漠地看著自己的孩子。

古德斯蓋一僵，收回了自己總不由自主往門口看的視線：「母後，我之前在門口碰到了一位大巫師，她有一個徒弟，應當也會參加本次的考核。」

科瑞恩輕笑一聲，語氣里是不屑和嘲弄：「這次的參選者可都在這裡了，未曾有過什麼大女巫的徒弟。」

「古德斯蓋，你不會是碰上招搖撞騙的……嗯？」

滿滿的違和感讓古德斯蓋閉上了想要反駁的嘴。

看著底下緊張待考的少男少女，金髮碧眼的王子抿緊了唇。

等最後一位考生的考核結束，科瑞恩拿起了座位旁的權杖。

「走吧，回宮。」

這次的監考十分嚴厲，近百位考生未有一人經過考核，可王後卻勾著唇，心情很是不錯的樣子。

看著登上階梯，一步步往寢宮走的母親，古德斯蓋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你到底是誰？」

少年清冷的嗓音帶著些疑惑，明明是冒犯的話語，卻讓人清楚地感受到了說話人的不安。

科瑞恩回頭，眯著眼打量階梯下仰著頭跟她對視的王子，小孩執著的模樣分明寫滿了不依不饒。

「你們都退下吧。」邊上一身冷汗的僕從們如蒙大赦，忙不迭離開，生怕多待一秒。

「我是誰？」像是想起什麼好玩的事情，科瑞恩笑了笑，緩步走下了階梯。

綉著金絲的裙擺在地上拖過，搖曳生花，權杖隨著主人的腳步一下一下敲在大理石地板上，咚咚的聲音讓古德斯蓋開始不安。

科瑞恩停在最後一層階梯上，平視古德斯蓋，卻遲遲不語，直到對方的眼神開始慌亂，她才滿意地開口：「我是你的母親，也不是你的母親。」

古德斯蓋猛地抬頭，卻只看到了科瑞恩轉身離去的背影。

就這麼一瞬，科瑞恩竟然又回到了階梯最上方。

「乖乖聽我的話，我便是這世上待你最好的母後。」

古德斯蓋捏緊了拳頭，如果……他不聽話呢？

被困在城堡最高層的國王大人，正承受著嗓子不斷傳來的痛楚。

太久不曾進食，導致他完全沒有任何力氣，嘴唇開裂慘白，絡腮鬍也霸佔了半張臉。

一國之君何曾如此狼狽過？

「瑞恩……」

意識模模糊糊間，他喃喃著心上人的名字。

他和科瑞恩從小一起長大，他也從小便知道這個活潑可愛的女孩會是他的妻子，這個王國至高無上的王後。

「我是不是該叫你國王陛下啦？」他十六歲接管王位的時候，這個少女頭戴花環，赤著腳丫站在後花園裡，伸手把髒兮兮的東西抹在他的華服上。

「是國王哥哥。」他輕輕笑，毫不在意自己被弄髒，甚至單膝跪地為她把鞋穿上。

十八歲，他成功迎娶了科瑞恩，潔白的婚紗盛開在肅穆端莊的教堂里，「國王哥哥，我是你的啦。」

滿天的白鴿飛舞，聖堂的鐘聲在歡聲笑語中敲響，他鄭重地在心裡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再然後，他心愛的女孩為他生下了一個可愛的男孩。

臉色蒼白的科瑞恩躺在床上，她很虛弱，但仍笑著打趣滿臉擔憂的他：「國王哥哥，現在你不是我第一愛的人了哈哈哈。」

我不是你第一愛的人了，可你永遠是我第一愛的人。國王的吻，輕輕落在女孩白皙柔嫩的手背上。

古德斯蓋——他們的孩子一天天長大，金髮碧眼像極了科瑞恩，所以國王不介意將所有美好的事物贈與他。

「父王，你對我真好。」才四歲的古德斯蓋捧著手裡新得的玩具，笑得見牙不見眼。

「沒什麼。」因為你是她第一愛的人。

可是科瑞恩慢慢發生了變化，有時候會露出讓他完全陌生的表情。

直到前一陣子古德斯蓋滿了十五歲生日。

她將她第二愛的國王哥哥關了起來。

被囚禁後的日子透著灰暗的情緒，國王睜開混濁的雙眼，不願再回想。

「國王哥哥。」熟悉的聲音，陌生的語氣。他忍不住睜大眼，想努力看清眼前的人。

可是他太虛弱了，眼前的影子仍然模模糊糊帶著虛影。

只有那一聲聲的「國王哥哥」回蕩在耳邊。

「國王哥哥，你口渴嗎？」

「口渴的話，就把這個喝了吧。」

這是偉大的國王這一生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第二天，國王病重身亡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

因古德斯蓋王子年幼，王後掌權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