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幾天，許諾才發現府里少了個人。

可憐的老管家，存在感實在低微得讓人心疼。

「昊天昊天，管家不見了！」許諾一路狂奔進書房，滿臉慌張。

閆昊天有些哭笑不得，自家娘子這反射弧貌似有點兒長。

「管家年紀大了，我讓他回老家好好休養了。」閆昊天低頭繼續看書，捏著書頁的手指卻不由地用了力，指尖泛白。

許諾垮下了臉：「管家也走了啊……」

這偌大的府邸，現在只剩下三個人了。

春花只負責一日三餐，其餘時間便不見了她的蹤影，想必是和小姐妹們喝茶聊天去了吧。

嗯，也可能是有了相好的。

許諾默默接手了府里所有工作。

清晨起來打掃院子，澆花除草，出門買菜。

賣菜的大娘都已經眼熟了他，有時還總笑眯眯地往他的菜籃子里多塞幾顆雞蛋。

「哎呀，這男媳婦也不錯哈，勤勞肯幹的，比一般的小娘子還強。」大娘感慨。

「就是就是，我家那個啊，不讓我伺候就不錯了。」旁邊買菜的也不由點頭附和。

還沒來得及離開的許諾：「……」

這是誇讚吧？是吧？啊？

下午的許諾更忙，要清洗衣物，還要整理房間。

伸手在盆子里掏了掏，出現的是春花的小肚兜。上面大紅大紫的，艷麗非凡。

一言難盡，嗯。

後來呢，許諾學會了苦中作樂，整理房間被他當成了尋寶探險。

閆府是真的大，許諾一間一間地找過去，有時也會有很多好玩的發現。

比如，閆昊天小時候玩過的撥浪鼓。

想像著胖嘟嘟的小傢伙啊啊亂叫的樣子，一不小心，許諾便吃吃笑了開來。

無意中經過，卻發現自家娘子在痴漢臉的閆昊天，真是心情複雜。

再怎麼苦中作樂，也終究是苦大於樂。

一天下來，腰酸背痛的，許諾沾枕即睡。第二天又是反覆如此。

閆昊天輕輕碰了碰許諾疲憊的臉，伸手將人攬入懷中。

睡得太沉了，許諾只是在睡夢中皺了皺眉，便再無反應。

「辛苦你了。」閆昊天吻了吻愛人的臉頰。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春花挽著袖子，大大咧咧地踩在椅子上，跟一群赤著上身的糙漢子玩著劃拳。

「輸了輸了！」春花指著自己的對手，洋洋得意地叫喊，「把這壺酒喝下去！」

漢子苦著一張臉，拿過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這婆娘，也忒狠了。

「春花大娘，你該回去做飯了。」酒館老闆的兒子，嘟著嘴不高興地說。

自家爹爹都喝了好幾壇了，再喝下去，可就要垮了。

春花看了看窗外天色，確實不早了，她掃興地撇撇嘴，擺擺手告了別。

父子倆看著女人遠去，齊齊鬆了口氣。

終於走了。

哼著小曲，春花顛兒顛兒地進了廚房，正搗鼓著，許諾便進來了。

「春花姐，我來幫你吧。」許諾靠上前，看著春花動作。

「哈哈，你小子，不會真把自己當娘們了吧？」春花擼起袖子，開始翻炒，一邊還不忘取笑許諾。

許諾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我就是想學著，以後做給昊天吃。」

「哎喲，這恩愛的。」春花失笑，「得得得，反正就這一道菜了，你看著，我先把這些給少爺送過去。」

許諾喜笑顏開，忙答應著，接過了春花手裡的鍋鏟。

小心把飯菜放在桌上，春花又去書房叫少爺吃飯。

閆昊天坐在桌前，認真寫寫畫畫。

「少爺，吃飯了。」春花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以前秋月和老管家在，她還會懂點規矩，至於現在，說句不好聽的，她不過是個將死之人，在乎這麼多條條框框幹嘛？

閆昊天點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

春花卻是好奇地往前走了幾步，恰好能看見桌上的畫。

畫里少年淳樸憨厚，傻乎乎地笑著，手裡拿著一束雛菊，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

這是許諾，外出歸來，帶了花送給閆昊天的許諾。

春花嘆了口氣，臉上一貫輕挑的表情也收斂了。

「少爺，你喜歡少夫人嗎？」

這麼問真奇怪，一般人若不是因為喜歡，誰又會成親呢？

「我……不知道。」閆昊天握著的筆一頓，墨汁滴落在宣紙上，染黑了那張羞澀的臉。

畫毀了，閆昊天皺著眉把它捲起來扔在了地上。

「那麼，我換一個問法。」春花深吸一口氣，「如果，少爺你的腿能動了，你想幹嘛呢？」

如果腿好了，我想要……

閆昊天愣住了，不是因為這個問題有多難，而是因為它太簡單了。

腦海里浮現的，是自己牽著許諾的手，在花海里奔跑的場景。

回頭的那一刻，陽光鋪天蓋地地灑下來，模糊了許諾的臉，一切都被打上了福祉的虛影。

春花看著閆昊天，眼中閃過悲憫：「看來少爺已經有答案了。」

閆昊天表情變得猙獰：「你懂什麼！」

一個使勁，桌上的筆墨紙硯通通被掃到了地上。

「我害死了秋月，害死了管家，你現在跟我說這些，不覺得太遲了嗎？！」閆昊天推動輪椅，來到春花面前，他抬起頭，眼中的憤怒都要化成實質的火焰，將人燒毀殆盡，「誰也不能阻止我噬心治病！」

春花僵住了，是的，自從少夫人進府後，少爺就溫順了很多，溫順得她都已經忘記，曾經笑著為她遞刀，看她殺人的少年就是眼前這個人。

閆昊天靠在椅背上，胸膛起伏，好半天才穩定下情緒。

「你只需要知道，你，秋月，管家，許諾，都不過是我的藥罷了。」閆昊天冷冷地說道，「你見過誰會對自己的藥產生感情？」

春花撲通一聲跪坐在地上，她獃獃地點點頭，眼淚卻不自知地往外流。

也不知，這淚水是為誰而流？

門外，許諾端著盤子，背靠在牆上，他瞪大眼睛，瑟瑟發抖。

漫天的恐懼和悲哀將他籠罩，絕望從心臟迸發，酸澀感一直蔓延到了指尖。

盤子里精心準備的菜餚若無其事地散發著熱氣，也不知是在嘲笑誰的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