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幾年前，燕素帶領的大燕軍隊就和完顏家族打了一個照面。

那時的燕素，眼神再無稚嫩青澀之意，只有戰爭磨礪過的滄桑殘忍。

可即便是這樣的燕素，在看見對方領頭的兩個人時，也不由得僵住了。

一個是他怎麼也無法忘懷的完顏穆雷，這個被稱作「草原狼」的男人，曾經給他上了人生中的第一堂課。另一個……

「穆丹……」燕素喃喃道，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穆丹的年紀若放在中原，那可算個老姑娘了，但在北方，她現在正是意氣勃發，英姿颯爽，最為輝煌的時刻。

那天兩方人馬都沒有開戰的打算，燕素深深看了眼穆丹，揮手示意軍隊撤退，便調轉馬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穆丹靜靜看著他的背影，曾經的美好也一齊湧上心頭，她努力忘卻，以為已經忘卻了的記憶，此刻正蹦噠在她的心頭，狠狠嘲笑著她。

完顏穆雷伸手拍了拍自家阿妹的肩膀，穆丹猛的回神，朝完顏穆雷笑笑，不再多想。

夕陽如血般暗沉，黃沙漫天飛舞，像要覆蓋掉剛喚醒的記憶，又像是要埋葬掉曾經的竹馬情誼。

時間轉到當下。

號角吹響，戰鼓擂動，滿場都是喊殺聲。在這樣的情境里，他們再次相遇。

燕素的對手是朵以拉，看起來弱不經風的女子舞起戟來卻是虎虎生威，好幾次，燕素差點摔下馬。

死死抓緊手裡的韁繩，燕素冷汗直流，戰場上若是被拉下馬，結局怎樣不言而喻。餘光瞥見一旁的穆丹，燕素眼中暗光流動。

朵以拉繼續進攻著，她的眼神含了幾分輕蔑，原以為穆雷太過輕敵，竟派自己來應付燕素，現在看來，卻是綽綽有餘。燕朝太子？去了這個名頭，也不過一個普通男子，連自己一介女流都比不過。

看見對方的破綻，朵以拉毫不猶豫地將戟刺了過去，回歸土地吧，燕朝太子。

戟朝燕素的胸膛刺來，帶著一連串的破空聲。

「噗——」利器穿透肉體的聲音響起，朵以拉瞪大了雙眼。

穆丹擋在了朵以拉麵前，她的胸口被穿透，嘴角滲出一抹紅色。

痴痴看著眼前的燕素，穆丹張了張嘴，「燕素……」我愛你。

剩下的話來不及出口，便又是一柄戟沒入了穆丹的身體，燕素的眼睛暗沉沉的，看不見光。

朵以拉親眼看著燕素的戟穿透了穆丹，又刺穿了自己，她輕嘆，可憐的穆丹啊……

燕素鬆開手，冷漠看著這兩個人落馬倒地，遠處的完顏穆雷目眥欲裂，「朵以拉——」

燕素嘲諷地勾起唇，嘴唇開合，像在回覆八年前完顏穆雷的那句挑釁，「我……大……燕……必……勝……」

這場戰爭，以軍心不穩的完顏一族慘敗而告終。

完顏族主攔著衝動的完顏穆雷，帶著族人一同撤退了，甚至沒來得及為自己的血脈收屍。

發出繼續追擊的指令，燕素騎在馬上，仰天長笑：「哈哈哈……」

「本宮終會統一整個中原。」燕素的眼裡充滿瘋狂，「愚蠢的北漠人，戰場豈是女人能待的地方？我大燕，從不用女將。」

向昊天站在遠處，只覺得一陣寒意湧上心頭，好可怕，這個樣子的燕素。

月亮爬上樹梢。

許諾回到了白天的戰場，小心地跨過一具又一具的屍體，他停在了穆丹面前。

一直跟在昊天身邊的許諾，親眼目睹了一切。

借著月光，他看到女人不可置信地睜著眼，表情凝固著悲傷與絕望。曾經那樣愛過的少年，竟然變成為了手刃敵人，不惜犧牲愛人的陌生男子。

恍惚間記憶跳轉至曾經的皇宮。

樹下少年少女嬉戲著，遠處的侍衛眉眼含笑。

「被天道選中的人，應該會一生平安，長命百歲吧？」伸手攔住有些刺眼的陽光，許諾漫不經心地問。

「被選中的是燕素，他當然會。至於穆丹嘛，要看燕素的意思了。」楠老頭也懶洋洋的，陽光曬得他通身舒暢。

「什麼意思？」

「燕素一直愛她，她就會跟著燕素長命百歲，燕素若是不愛她，或者因為某些原因不能愛她，那麼，她的生死就由天道決定了。」

「呵，說得好像這燕素有掌管一切的權力似的。」

楠老頭沒有回答，許諾看過去，竟是睡著了。

嘆了口氣，許諾伸手蓋住了女人的雙眼，掐了一個法訣，穆丹的屍首消失在了原地，他把人送回了完顏家族的墓地。

環視四周，許諾想找到朵以拉的屍體，卻怎麼也找不到，那柄穿透了她和穆丹的戟隨著穆丹的消失而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卻是沒有連在朵以拉身上。

許諾又仔細瞧了瞧，上面明顯只有一處血跡，來自穆丹。許諾皺眉，朵以拉呢？

剛想繼續勘察，放在昊天身上的陣卻開始呼喚他，昊天正在夢境里四處找他，樣子很是焦急。

算了，明日再來吧，許諾想著，一個閃身消失在戰場上。

不知為什麼，大燕的軍隊像是嗑了藥，亢奮，勇猛，不怕死亡。在這樣的士氣鼓動下，北漠人一退再退，被打得萎靡不振，怕是很快就會投降求和了。

卻在這時，王宮那邊傳來了密信，是皇後給太子的家書。

靜靜看完信的內容，隨手丟進了一旁的火爐，燕素笑笑，對一旁的向昊天道：「戰局已定，本宮要回去了，向昊天，你幫本宮守著這大燕的江山，如何？」

向昊天一顫，不可置信地抬頭：「太子爺……？」

燕素擺擺手，將腰上的虎符扯下，遞給了向昊天：「本宮，一直都很信任你。」說完，便出了營帳，只餘下向昊天一人，面色複雜地立在原地。

他不信，不信這個太子所說的每一句話，但他會去執行太子下達的每一個指令，哪怕這是又一個陰謀。

許諾站在火爐旁，他剛剛瞧見了，「爾父病危駕崩，皇兒速回。」

這個燕素，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