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耀宗被外面熱鬧的聲音吵醒了。想伸手揉揉不舒服的肩，結果換來手銬嘩啦啦的響聲。

「*!」顧耀宗罵了一句，嚇得進來送飯的士兵一抖。

「你怎麼又來送飯了?」顧耀宗從地板上坐起來，疑惑的看著他。

「已經是晚上了。」

「哦。」顧耀宗看了看窗外，又問，「外面吵什麼呢？」

「今天司令大壽，來了很多人。」

「張士誠也來了？」

「嗯。」

「你說你們司令也真是不知好歹，給我做參謀長不比做張士誠的狗有意思嗎？」顧耀宗的話換來了士兵的沉默。

當然，顧耀宗也沒指著他回答什麼。其實他在想更一件事兒——

今天是顧一的生日?顧一他竟然知道自己生日是啥時候!以前從沒聽他提過啊……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顧耀宗的胡思亂想先放在一邊兒，讓我們去看看顧一的宴會。

「尹老闆，請上座。」顧一難得的露出了笑容，起身迎過來一位穿著長衫的俊秀男子。

「張司令客氣了。」男子把手裡的梨花木拐遞給了一旁的徒弟，嘴角掛著謙和疏離的笑容。

一時間，這個變故讓在座的有了不一樣的情緒。

這位尹老闆在座的沒有不認識的。

尹老闆全名尹紫陌，是梨園裡挑班唱戲的角兒。這位角兒和別人不太一樣，他的一對兒招子是個擺設。可是那容貌，那嗓子，那身段，太好了。同樣是缺陷，人家生生把缺陷唱成了招牌。

名角兒的出場費自然也是可觀的，但顧一現在到底是不一樣了。就算是沖著張士誠的面子，不給錢他尹老闆也是推不了的。

可這也太奇怪了。

尹紫陌再有仙氣兒，說穿了也不過是個戲子。這夜宴請他來，不扮上唱戲，反而奉為座上賓。這是唱的哪齣兒啊？

「張燁啊，怎麼不叫尹老闆扮上呢？」張士誠端著個酒杯，眯了眯一雙老謀深算的三角眼。

「回大帥，我和尹老闆有些私交，這回是請他來聚一聚，不為別的。」

「哦，竟是舊相識?」

「對，舊相識。」

「好，挺好，大家繼續喝。」

張士誠發了話，其他人自然只能把疑問憋在肚子里，也不好再說什麼。只當自己比尹紫陌更瞎，啥變故也看不見。

一堆人喝來喝去，有的真醉，有的假醉。直到送走最後一波人，顧一臉上的笑容也冷了下來。

「李兄今天似乎喝了不少酒。」尹紫陌雙手交疊，拄著梨花拐，穩當的坐在椅子上。

顧一壓了壓頭上軍帽的帽檐，整個臉低到了黑暗裡。

過了很久，久到尹紫陌以為他睡著了，顧一才開口說到：「他喜歡女人，溫柔可人或者性感嫵媚的都來者不拒。他甚至和女學生上過床。」

「就算他有一天想試試男人了，喜歡的也應該是像先生這樣好看的吧?」

「對，對。那麼多上過他床的人，都他媽有一個共同點。就他娘的是好看!」

「李兄沒想過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說明嗎？」

「要是他噁心了，把我扔了怎麼辦？我從他那兒得到的太多了。權勢，財富，信任，關心。雖然都是我不想要的那種，但是如果連這些都沒了，我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先生，你愛過嗎?」

「愛過。」

「後來呢?」

「後來他娶妻生子，後來我瞎了。」

「恨嗎?」

「不恨，沒什麼可恨的。」尹紫陌眨了下無神的眼睛，接著說，「我的故事很複雜，不是一個恨字就說的清的。」

「可是我恨，恨不得把他毀了。」

「李兄莫要做那會後悔之事，在下先告辭了。」尹紫陌起身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行禮。

「我就不送了，小柳芽，照顧好你師父。」

「遵命，大人。」尹老闆粉糰子似的徒弟一個立正，逗得顧一咧嘴笑了笑。

「你這個徒弟倒是有意思。」

「李兄見笑了，不過是個貪玩兒的孩子。告辭。」

「慢走。」

看著尹紫陌不緩不急的腳步，顧一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也就是這兩天關著顧耀宗的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