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有什麼事嗎？」王皓盡量用最禮貌的姿態向坐在一旁的蘇媛搭話，然後在她對面坐下。

蘇媛像是等了很久，有些疲憊了，還是扯開嘴角，「我想給你看看這個。」

驗孕棒。

大概是吧，雖然他從來沒見過，上邊有倆紅杠杠，似乎就是懷孕了的意思。

王皓抬眼看她。

「好像是懷上了。」蘇媛輕聲說，「想去醫院查查。」

「恭喜你啊。」王皓機械地說道，又僵硬地笑了笑，「為什麼特意過來告訴我？我和陳嘉陽已經很久沒聯繫過了。」

蘇媛沉默了好一陣子。

「我想……那個，你能不能陪我去醫院？」她說著，放在桌面上的雙手互相摳手指頭上的倒刺，「我不知道會不會出了什麼問題，想去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我不敢就這樣告訴他。」

什麼玩意兒？

王皓摸不準她的意思。

「你想幹什麼？」

「我沒有什麼真正的朋友……你能陪我去嗎？求你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頗有些讓人憐惜的意味。

王皓腦中出現一群女孩子堆在一起參加茶話會的畫面。

錢聯繫起來的感情，真真假假。

倒真看不出來。

「……可以是可以。」

蘇媛有些驚異，慌張地抬眼看了看他，「……謝謝。」

蘇媛從走出咖啡廳開始，一直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抓著手指，整個人都變得無比單薄。

之前見到她的時候，她是標準的女強人的樣子，健步如飛，極其自信，彷彿幹什麼都會功成名就的樣子。

讓這樣的人變成這個樣子的只是那支小小的驗孕棒嗎……

「喂？我陪…朋友去醫院，會遲點回去。」王皓說。

「去醫院？」黃狗在話筒另一邊小聲罵人，又回過來，「去醫院幹什麼？你朋友受傷了？咱們出來玩兒都跑了好幾里的路，你那是哪裡的朋友？」

他轉頭看了看坐在旁邊抱著胳膊的女人，「需要去醫院緩解心情的朋友。」

「真是服了你了。什麼時候回來？」

車窗外的樹木飛也似地逃跑，一棵，又一棵。

「遲一點點吧，可能會……不，吃不了晚飯了。你倆二人世界吧。」

手錶上的時針直直地指向阿拉伯數字八，分針迅速動了一下。

車停在醫院門口了。

蘇媛還是那個樣子，抓著手臂，僵硬地坐在那裡，轉著頭看著窗外。

就跟幹掉的石膏似的。

「喂。」王皓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到了哦。」

她這才受驚般回過神來，急忙下車，向的士司機道歉。

「那個……可以在這裡等我嗎？我自己上去就行。」她輕聲說。

「喔……」

然後王皓獨自站在一分鐘十幾二十個人進進出出的醫院大門口。

才回想起來這似乎沒啥意義。

她叫你來你就來了，真沒面子！

有電話打進來了。

「不好意思……下次再一起吃飯吧。」藺源這樣說。

王皓一愣，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正準備這樣說呢。

「啊，沒事。我也突然有點事。」

「那我去了。」

「好。」

高跟鞋的聲音。

回頭。

蘇媛站在身後。

王皓緩緩轉過去，「怎麼樣了？」

「……其實我之前，去過醫院了。」她說。

「喔……所以，結果呢？」

「我想要再三確認，再三確認……」她忽然就哽咽了，抬手捂住口鼻，「我好怕…我好怕如果不是真的，他會以為我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撒謊……」

王皓走近去。

蘇媛的淚水分明地落下來，「我做過太多太多的事情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了……可是……」

王皓下意識抬手，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麼。

她抓住王皓的雙臂，就那樣蹲下來了，靠著他的腿。

「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我真的不知道……我們只是有過一兩次，我不知道到底會不會就懷上了……」

王皓輕輕抓住她的手臂。

「我也想過，我也希望過…可是事情真的來了的時候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確認它是不是真的……到底能不能這樣……」

王皓一動不動。

「我不知道要告訴誰……我不知道可以跟誰說……真的好難受…好難受……」

風吹得王皓雙眼發痛。

大概是過了二十分鐘，蘇媛終於被王皓扶著站起來了。

王皓送她上的士。

他最後摸了摸她的頭。

他看著的士遠去了，翻開通話記錄，給最後一個來電按下保存。

備註，『蘇媛』。

……

「朝白生，那邊，看到了嗎？大廈和房屋。」王皓指著海的那一邊，「朦朦朧朧的呢。」

「嗯。」朝白生的頭髮被海風吹得揚起，「海市蜃樓。」

身後兩聲傳來汽車的鳴笛。

「喂。」

陳願摘下墨鏡，抬了抬下巴，「該去吃飯了。」

朝白生看一眼王皓，走下台階往車那邊走過去。

「等我一下啊。」王皓匆匆跟上，一蹦躂跳到朝白生前面。

「嘖。」陳願按住副駕駛座的門，「到後邊坐去！這是你.媽的位置。」

王皓吐吐舌頭，翻了個白眼，往後座去了。

「開車啊，幹嘛。」朝白生從駕駛座後邊露出頭來，「陳願，開車。」

陳願撅起嘴，抱著手臂氣鼓鼓的樣子。

「幹嘛啊你。」

「我旁邊沒有人，不想開車！」

「……剛才人家要坐副駕駛你又不讓，幾個意思？現在打電話給你叫個小姐過來坐著總行了吧？」

「才不要呢。」

「下來。我開車。」

朝白生按開陳願的安全帶扣帶，扣帶『刷』地上升收進去，陳願趕緊躲了躲，還是夾住了他的頭髮。

「啊啊啊啊啊我的頭髮！」

朝白生抓住夾進扣帶里的頭髮上端扯出來，「幹嘛一副三歲小孩的樣子？還不是你要留這麼長的頭髮？」

委屈巴巴。

他看了眼座位中間的收納盒，轉頭指了指王皓旁邊的收納袋子，「看看那裡有沒有橡皮筋。」

王皓從中間的袋子摸出一把粉紅色的橡皮筋。

「……」

「……」

王皓靠在門上看著朝白生接過橡皮筋，給陳願揪了把頭髮，隨便抓了抓，正準備扎。

兩個人開始爭論辮子的高度。

「生生終於還是嫁出去了呢。」

「什麼！？」朝白生在扎最後一圈，扯著橡皮筋直接放手，發圈彈在陳願腦袋上嚇他一跳，「別說些奇怪的話，我無數次警告你。」

「……」陳願愁眉苦臉。

朝白生最後還是坐上了副駕駛，王皓坐在中間的位置背對他們，看著後邊的路。

這就是敞篷車的好處嗎。

他回過頭。

「那些海際的高樓大廈很好看嗎？」朝白生問。

「嗯。有點像仙境呢。」

「都是假的啦。」陳願淡淡道，抬手一拍車頭儲物的箱子，「只有這裡才是你真正需要的。」

王皓笑了笑，「是啊。」

「哎，孩子他媽，想吃什麼，找找看哪裡有店啊。」

「誰是你孩子他媽？不要臉麼你。」

「剛才我想坐粑粑還說，這是麻麻的的座位呢。」王皓陰陽怪氣地說。

「就是啊，看看咱們孩子多懂事。」

「別給他帶壞了，都學了你的壞習慣。」

「哎哎哎老婆老婆不要扯我頭髮不要不要，這才剛紮好了不是麼老婆……」

……

其實他再看那邊海際的時候，那裡已經空無一物。

那個曾經仙境般的海際，只剩下蒼茫的天空，和閑掀浪花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