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張啟山身邊，女子蹲下身去，與他平視。

只見這個一身軍裝的英武男人面容冷硬而麻木，一動不動，眼瞳沒有任何焦點，活生生像個……植物人。

尹新月亦是蹲下來，握住張啟山的手，替他搓了搓，動作極其溫柔:「當時你沒有回來，啟山情況又越來越壞，陸建勛和陳皮虎視眈眈，我沒有法子，只能用計脫身，離開長沙。」

「啟山的情況越來越壞，我便尋了白苗那位土司，花重金求了處僻靜之所，由莫測照看著，在那裡暫時安頓。」

「後來二爺抱著你來了，提出一道來東北看看，回啟山的家鄉，試試能不能對他的病有益處，我便將莫測暫時遣回長沙，與你們一起上了火車。」

「你不知道啊，錦惜，」尹新月突然轉過頭來，「你了無生息的這幾日，二爺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可把我們嚇壞了，幸好……你醒過來了。」

否則二月紅要變成什麼樣子，還真是不敢想像。

霍錦惜安靜的聽著尹新月絮絮講述張啟山的近況，眉目不動，心中卻漫起悲涼。

在她穿越之後的時光里，若說有什麼人能讓她真心敬佩，那就真的只有張啟山了。

他愛國，他大義，他英勇，他心懷百姓，甚至墓下頭的時候，他無數次走在最前頭，連同霍錦惜一起，都護在身後。

他為所有人撐起一道高牆，風雨無阻，護著大家的安危，可是如今，他卻坐在這裡，失去所有能力，沒有思維，沒有動作，宛如失了靈魂的傀儡。

「他沒事。」

霍錦惜低低開口，聲音平靜，眼裡卻含了悲憫之色。

就連張啟山這樣的人，都無法阻止心魔的侵蝕嗎？那麼如若有一天，這樣的考驗降臨在自己或者二月紅身上，那麼……

又真的能夠跨過去嗎？

霍錦惜站起身，手腕上的白晶珠串一閃，折射出一抹微光。

「放心吧，」女子轉頭，這一次，她面上含了些許笑意，將先前的荒蕪一併掩埋下來，「新月，佛爺只是被一些東西困住了，沒有受到傷害。」

尹新月一同起身，面上頗有幾分急切的意味:「那他什麼時候能醒？」

「快了，」視線透過火車的窗子看出去，女子低低的聲音回蕩在車廂里，「別著急，新月，一切都有定數。」

該來的，一分不少，都會到來。

這是命。

外頭景色一分分掠過眼簾，初雪落下，覆滿大地，將新綠皆變作雪白。

到東北了啊——

霍錦惜眯了眯眼，有些感慨，若不是太過危險，她還真的想去瞧瞧如今的長白山，是怎樣一番風光無限。

小鬼。

女子低頭，修長白皙的手指無意識撥弄著腕間珠串。

我可以去長白嗎？

小鬼脆生生的童音旋即響起:「你想死嗎？」

霍錦惜:「……」

好吧，她知道很危險，所以只是問問罷了。

誰知小鬼的聲音再度傳至腦海:「喂！女人！你打算拿那兩塊銅片怎麼辦？」

對了！銅片！

霍錦惜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塊隕銅在張啟山手上，遂一邊問小鬼什麼意思，一邊問尹新月那銅片在哪。

「哎——霍當家，」齊鐵嘴剝了個橘子，一邊吃一邊含混不清的問:「你要隕銅做什麼？」

二月紅也十分詫異:「阿錦，你要它有用？」

霍錦惜搖頭，「我要來沒用，但是這個東西不能在我們身上久留，我需要把它放到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

小鬼聽的直直撇嘴，「女人！你想好哪安全了沒？」

霍錦惜不理會它，目光卻看向尹新月。

尹新月略一猶豫，但還是開口道:「那銅片就在啟山外衣的口袋裡，每次換衣服他都必然會護著，從不允許其他人碰，就連我……」

霍錦惜瞭然，一邊回到張啟山身邊，一邊分出一分精神力跟小鬼交流:「看起來你已經想好哪裡安全了。」

小鬼:「……」

你這女人……真的一點也不好玩！

素手伸向張啟山的外衣口袋，果真，一直沒什麼表情的張啟山驀然抬手，摁住口袋，甚至將手伸進去，死死的握住一物。

守護的態度很堅決。

女子見此，低低開口，聲音充滿真誠:「佛爺，把它交給我吧，我會把它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縱然百年之後，我們皆身入黃土，它也不會落入日本人之手。」

聲音低沉婉轉，卻如同珠玉落盤，擲地有聲。

「中國人的東西，只能中國人自己守護！」

劍眉微微一動，張啟山依舊面無表情，可握住隕銅的手卻徹底松下來。

霍錦惜輕而易舉的從他手裡接下隕銅，素手輕輕一動，再度收入手鏈里。

「哇！女人！你怎麼什麼也往這裡扔？你以為這裡頭是垃圾堆啊！」

「可不是嗎？」

女子悠悠然眨了眨鳳眸，「裡頭裝滿了垃圾，你也是垃圾之一哦——」

「女人！」

話鋒一轉，女子語氣染上幾分威脅:「趕緊想好隕銅要放到什麼地方哦？否則……後果你自己猜猜看？」

小鬼聞言，陡然蔫下來。

這凶女人！又威脅它！

重新坐回二月紅身邊，女子嬌憨的伸長了胳膊，掛在二月紅懷裡，閉眼撒嬌:「我好累啊，二月紅，我要睡一會兒，到了叫我——」

「嗯。」

紅衣男子順勢環住懷中女子，溫香軟玉在懷，他不由自主的彎唇，眸底一片溫柔。

她想要集齊隕銅，他就陪她去尋，她想要安穩，他就給她安穩，她想要一個家，他就娶她。

她喜歡折騰喜歡熱鬧喜歡東奔西走他都隨她，海角天涯可以用一生的時光去看，歲月綿長可以用一世去賞玩。

他二月紅並不像張啟山一樣心懷天下，他的心很小很小，只足夠裝的下她一個人。

不過……這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