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永年
小說: 我和李白二三事 作者:萌面侠i 字數:2026 更新時間:2019-09-21 17:59:20
今日長安城格外熱鬧,圓順街處處張燈結綵。
「也不知道這韓將軍怎麼想的,偏偏挑個這麼個日子成親?」
青石板路濕滑,天上下著雨,昏暗的天空下搖晃紅燈籠顯得額外的突兀。韓府很熱鬧,可也只是一方熱鬧,對面的裁縫店大門緊閉,一向傍晚開門的店如今卻未開門。
昏暗的裁縫店內,只有一盞燭燈發出微弱的光芒,男子窩在太師椅里,手裡捏著一件大紅嫁衣。
叩叩叩。
叩叩叩。
沉重的木門發出吱呀聲,一絲光線從門縫中鑽進來,李白聞聲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男人站在門口,卻未進來。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為何不進來?」李白皺了皺眉,放下手中的針線,抬手取了一旁的火摺子點燃了矮櫃上的燭燈。
屋裡亮了不少,只是不斷從門口吹進來的風和飛濺的雨珠讓兩支蠟燭燃燒得有些吃力。門口的男子抖了抖披風上的雨水,進了屋裡。
「聽聞李老闆是京城有名的裁縫,不知能否給我做一套婚服?」男子聲音很沙啞,溫和謙遜的語調中卻透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強勢。
李白聞言輕笑,上挑的丹鳳眼微微眯了眯,「這京城人多嘴雜,不知是哪位造的謠,把我傳得如此厲害。我李白不過是個縫衣服的草民,得韓將軍青睞,為將軍做一套婚服,定是願意的。」
「願意便好,價錢自然不會虧待了李老闆。」
空氣中透著雨水的腥味,李白看著男人轉身走進雨中,復又拿起了腿上待縫的衣裳,懶洋洋的縮在太師椅中,借著黯淡的燭光,靜靜縫起了衣服。
他不記得了。
留下他一個人記得又有什麼意思呢?如今他打了勝仗,風風光光的回京,沒七日便娶了妻。
果然他不記得他了。也對,他李白,只是個裁縫。韓信救了他一命,在胡人的刀下。
他記得,那年邊境很不安穩,他跟著母親去胡人的地方尋找失蹤十九年的父親。偏巧,遇上了戰亂,母親帶著他在荒廢的小城裡四處躲藏,他承認,那時候他恨自己有多麼無能。他從小被母親保護得太好,這十九年裡,他只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聖賢書,未曾習得一招半解。
母親被發現拖出去的時候,拚命向他搖頭,他還能幹什麼呢?只能像個懦夫一樣縮在櫃子里,瑟瑟發抖。
韓信帶領的軍隊佔領了這座城,他因為餓得不行倒在草垛里。
「看他的穿著,應該是漢人。」
「將軍,他的臉,明明是胡人的種!留著只會徒添禍患!」
「嘖,到底我是將軍還是你是將軍,我說放了就放了,再多說一句我不會保證你的頭還在你脖子上。」
四下無聲,李白眯著眼看見眼前一雙沾著泥土的黑色長靴。可是他太餓,太累,身體太痛,沒有力氣抬頭。
下一秒,他感覺自己被粗暴地抬起來,鐵甲摩擦的聲音,那隨之響起的低沉沙啞的聲音他一輩子都忘不了,「我韓信殺了這麼多人,竟然還有良知。」
後來的事,後來他被扔進了亂葬崗。
顛沛流離,掙扎求生,在淮南跟裁縫店的老師傅學了手藝。他原以為自己會就這麼安安穩穩,歲月無爭地過完一輩子,可夜裡時常被噩夢驚醒,腦子裡最先出現的,竟然是那張從未見過的臉。
聽聞韓將軍打了勝仗回京的消息的第一時間,李白便簡單收拾了衣物準備離開淮南。
他要去見韓信,雖然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他,可是心中總有那麼一種執念。這幾年,一直堅持著,直到他聽到他娶妻的消息。那一刻,他突然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
有時,人心裡的感情總是那麼莫名其妙,李白說不清楚他對韓信的感情,是感激,還是別的。
他只知道,他一直想見一見這個救命恩人。哪怕是說上一句話,表達謝意,也足夠矣。
三月初六,天氣晴好。
韓信推開裁縫店的門,見四下無人,便在屋裡看了看。自那日,他也未好好看看這個被京城人吹得如神仙一般的裁縫的店究竟是怎樣一番風采。
桌上擺著兩件喜服,韓信走上前去捏起一件,鴛鴦戲水,鳳凰棲於連理枝上,一針一線,看得出是用盡心思。
至於那日他為何而來,他也不知。那日明明已經成婚,為何又會來找他做衣服?或許是聽見賓客說起這裁縫店就在對面吧。
韓信笑著搖搖頭,不經意間瞥見一旁的櫃子里露出些刺眼的紅色。正想上前看看,卻被李白叫住,「將軍來拿喜服?」
「嗯,」韓信有些詫異,頓了頓腳步,轉頭看向李白。
「那我替將軍包好,將軍請坐,稍等片刻。」李白有些慌亂,倒了兩杯茶,又去架子上抽出兩根紅綢緞。
韓信坐著品茶,「李老闆是胡人?看著不像漢人。」
李白一頓,咳了兩聲。「家父是胡人,不過在我出生那年便不知所蹤。我跟著母親生活。」
「說起這個,幾年前我倒是在戰場放了個胡人小孩,長得跟李老闆差不多...」
「將軍怕是多慮了,我一直跟著母親在淮南生活,怎會跑到戰場。」
「也對,看李老闆的樣子文文縐縐的,想必也是從小養尊處優。」
「嗯…」李白晃了晃神,並未接下去。他不知道為什麼要撒謊,只是韓信走後,他打開櫃門,拿出一件根方才韓信一模一樣的喜服,靜靜地看了良久。
草長鶯飛,四月正是梅雨季節。
韓信在喝早茶的時候聽聞對門的裁縫店已經好幾天沒開門了。他韓信也不是不記事,畢竟也沒過去多少年,看見李白的第一眼便認出了他。
他總覺得李白藏藏掖掖的,對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可他不需要他還人情,當初放了他也只是一時於下屬的賭氣衝動。
未曾想他記了這麼久。
「將軍,喝茶。」
韓信望瞭望身邊剛進門的夫人,抬手揮了揮讓她退下,抬頭望了圍牆外那一株開的旺盛的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