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背脊一僵，腳步卻沒有停下。眾軍齊齊將他圍住，像是網住了一條大魚。

街上安靜的恍若無人，穆子白騎著馬從蕭蕭甲胄里走出來。

韓信屏了心神，只聽一聲脆響，扇骨磕上帽檐，將他的笠帽掀開。

馬背上的公子白衣如雪，俊眉一挑，眼中滿是戲謔的眼神，「將軍可是嫌棄我大宋國招待不周?」

韓信立在馬前，倔強的抬起頭與他對望，卻一言不發。

脂粉香和酒香縈繞在空中，陽光破雲而出，韓信只覺得穆子白探究的目光像是要把他刺穿。良久，才聽得他低聲道，「帶回去。」

大殿上，韓信被五花大綁，殿里沉沉的檀木香熏得他眉頭微皺。

穆子白站在他身邊，許久未發一言。

燈芯燃盡，韓信忽的像一條垂死的魚，「穆相說過，不殺我的。」

穆子白輕笑，短暫的音節從喉嚨里發出來，似乎像是嘲諷。韓信抬頭，看見他攤開竹扇，淋著水墨丹青的扇面遮住半張臉，只露一雙桃花眼。

「將軍想去哪？」他彎下腰，好整以暇地問他。

「汴京。」

「將軍此時去汴京，倒不如我在此地將你了結，反正，不都是死路一條嗎？」

韓信抿嘴，再開口已帶了幾分躊躇，「或生，或死，悉聽姜帝尊便，我寧可死在姜國的刀下。」

夕陽染紅了半邊天，可惜這直窗欞只能看見一線天。

「既然如此，」穆子白呼出一口氣，收起扇子，一字一句道，「本相自不能讓將軍如意。」

韓信就這麼被囚在了宮裡，像只被關在籠里的鳥。

這晚，夜空無雲，月愈發明亮，明晃晃的如銀盤一般懸在空中。韓信捎上一壺酒，爬上屋脊，坐在琉璃瓦上，眼中灑滿銀輝。

「將軍雅緻。」

韓信一愣，轉頭望去見穆子白不知何時站在身後，芝蘭玉樹。

「姜國的月亮也有如此圓的時候...」韓信喝醉了，說話含糊，輕輕打了個嗝，仰頭灌了口酒。

穆子白撩起衣袍坐在他身邊，手支著下巴，忽的來了興緻，「將軍，你說，你為何要殺了你的叔父?」

韓信手一頓，眼眸一暗，連著身上都散發出戾氣。他起身，搖搖晃晃地沿著屋脊走著，手中的酒壺滑落，在琉璃瓦上滾了幾圈，落到地上，發出刺耳的破碎聲。

「穆相說話當真是字字見血。他們要殺光姜國戰俘，你區區幾言便讓他們打消了這個念頭。」

割地，殺人，國與國之間的弱肉強食，從未變過。說到底，還是姜國不比昔日強盛。

穆子白將他拉下來，以防他一個不穩跌下去。

韓信輕笑，仰頭望著頭頂的圓月，飛檐高高翹起，琉璃瓦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綠光，遇上穆子白珠玉冷冷的清嗓，「將軍原籍何處?」

「本是無根浮萍，何來原籍?」

「將軍從軍幾載?」

「十載有餘。」

「將軍為何執意要回汴京?」

韓信沉默片刻，冷冷開口，「與卿何幹?」

穆子白一愣，而後微微眯起眼睛，「將軍早已罪孽滔天，就不怕我參你一本?」

「既然已經罪孽滔天，再多這一罪又何妨?」韓信又站起來，踢著瓦片，輕輕道，「你，也就嘴皮子功夫了得，還能有何本事?」

他穆子白縱橫朝野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被如此奚落。他冷笑回應，「將軍也是了得，連座小小城池也守不住，也不過廢物爾爾。」

話音未落，便聽得韓信咬牙吼道，「我姜國數萬精兵，有哪一個不是浴血奮戰，戰死沙場?而你們，酒池玉林，夜夜笙歌，可曾想過，這片刻的安穩都是將士們的鮮血換來的!」

穆子白怒極反笑，這人，殺了叔父，叛國投降，如今還在此高談闊論說著忠心耿耿，他有什麼資格?

思索間，卻又見他忽的俯下身來，喃喃道，「李白，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穆子白一怔，敏銳地捕捉到此句的不同，伸出手去，卻被他躲開。

韓信退後半步，竟飄飄忽忽朝後跌去，一頭從屋脊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