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逾南山,我老江南
小說: 我和李白二三事 作者:萌面侠i 字數:2418 更新時間:2019-09-21 17:59:19
自我出生那刻起,我便被冠以太子的名號。整日在東宮不分日夜的學習。
我五歲能吟詩作對,七歲能使出一套完整的劍法,十歲能騎馬,十一歲能射箭,十五歲那年便踏著兄弟們的血坐上了皇位。
十五年,我被浸泡在冰冷的教習中失了本心。我只知我是要當皇帝的人,可路漫漫且無比艱難,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於是我也把自己變得很冰冷,不苟言笑,是我唯一能讓人信服的偽裝。
這個皇位,一坐便是五年。
這五年,我殺了不知多少人。可他們又有什麼值得憐惜的呢?覬覦我皇位的唯一下場,便是身首異處。
日子慢慢流逝,我從不關心皇宮外是什麼情況,也不在乎今日是下雨還是下雪,或是御花園的牡丹又開了。
我知道自己手上染了罪惡的鮮血,所以只在乎誰想殺我。
遇見那個叫李白的人的時候,我第一次看見他身後下著鵝毛大雪。
我記得那是一年裡最寒冷的隆冬時節,他穿著單薄的素白棉衫,外里罩了一件老舊的狐裘,頸邊的毛都顯出老舊的樣子。只是他腰間別了個酒葫蘆,墨發披散,滿眼桀驁不馴的神情讓我永世難忘。這該是有多驕傲,才配擺出這麼個表情?
我偏頭問身邊的公公他的身份。
「噢,想是前幾天剛中的新狀元,還未冊封官職。聽說他詩文極好,全長安城的人都曉得他。」
我眼睛微微眯起,摸著下巴饒有興趣,「即是詩文好,便讓他當個刑部侍郎吧。」
公公表情有一霎間的疑惑,而後便明白我的意思,臉上也露出諂媚的笑容,「皇上明智!」
我斜了他一眼,心中湧起厭惡,便轉身踩著厚厚的積雪從御花園裡走出去。
時光匆匆,繁忙的政務讓我忘記了那個叫李白的人。直至我下令處死大學士時,公公跑來跟我說刑部拒絕執行,我才驀地想起那個驕傲的男子。
我披上雪白的狐裘,穿上綉著九爪龍的長靴,踏進了監獄。
此刻那個叫李白的男子正坐在桌子旁喝酒,臉色通紅,眼神迷離。
我有些生氣,堂堂刑部侍郎,為何醉得如此樣子?
「你是刑部侍郎?」我吸了口氣,卻壓不住語氣中的怒意。
李白抬起頭淡淡瞥了我一眼,而後灌了口酒,「臣便是。」
我被他毫不在乎的神情惹得更加不快,卻忍著脾氣繼續開口,「為何不執行命令?」
他似乎有些意外,閉上眼細細想了想,才輕笑一聲,將酒葫蘆放在一邊,「臣覺得大學士罪不當死,所以便沒有處死他。」
我輕蔑的笑了笑,走到他身邊,一股酒味撲鼻而來,「朕要他死,他便要死。就好比朕要你死也是輕而易舉的...」
「可是現在臣是刑部侍郎,就算皇上要臣死,臣也不會做違法之事,不誤殺一人。」
我看著他眼中狂傲的神情,不知為何竟說不上來話。想殺他的話遞到嘴邊也終是被我咽了下去。
我拂袖而去,眼風掃過他低頭自嘲地笑了笑,而後仰頭將酒喝完。
踏出監獄,公公替我撐了傘,好言好語寬慰我,「他只會作詩,當不來這刑部侍郎。皇上莫要氣。」
我白了他一眼,臉色陰翳,「怎麼,你說朕不會用人?」
「不不不,皇上息怒!」公公聞言忙跪在地上,油紙傘被丟在地上,我感到有絲絲小雪飄落在髮絲和臉上。
嘖,看來這公公是不能留了。
我站在原地,也未叫他起身。
「皇上不遮雪,受了風寒可不好。」
我轉頭,見李白彎腰撿起地上的紙傘,撐在我頭上,遮住鵝毛般的大雪。
我比他高半個頭,此刻看他髮尾已經被雪水濕透,心中有些動搖。
「公公你帶走吧,隨你處置。」我拿過他手裡的傘,徑自朝前走去,無視身後公公的哭喊。
夜晚,我被喉嚨一股噴涌的血腥味驚醒,胸口疼痛無比。
那刺客被擒住,押往大牢。
我在寢宮休養了一月左右,下令處死那刺客的事也一直沒有迴音。
直到我再一次走進大牢,見那刺客還生龍活虎,心中盛怒。
「為何他還未被處死?!」
我質問趕來的李白。
他發有些凌亂,聞言挑了挑眉,抱著雙臂,靠在門邊,「臣以為他罪不當死。」
「那你覺得他應該如何處置?」我壓著怒火,從牙齒縫裡擠出幾個字。搶奪皇位,朕就要他身首異處,如今還來刺殺朕,罪不可赦!
李白手碰了碰腰間的葫蘆,終究沒有取下來喝上一口。當然,要是他喝了的話,可能只能去陰間喝孟婆湯了。
「臣以為杖責一百板便可。」
「果然是一代詩豪,如此仁慈怎能擔此大任?」我冷笑,下令將他擒住,連同那刺客被下令來年秋後問斬。
李白只是愣了愣,而後便恢復如常,甚至悠閑地拿起葫蘆喝了口酒。
我對他的做法甚不滿意,要是他肯求我,我也不是不可能放他。
「即使皇上要臣死,臣也不會改變初衷。」
大牢里,李白如是說。
我捏緊藏在袖中的手,一字一頓,「為何你總是與朕唱反調?」
他聞言笑了,快意十足,笑得我心中發怵。
「臣關心百姓疾苦,要是朝中皇上如此兇殘,一定會有人造反。」
我看見他眼角流下一滴淚,內心更加煩躁,「朕不是殘暴,朕只是想穩固皇位。這世道——壞人太多。」
李白聞言垂下眼眸,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壞人多嗎?要是我早知這一點,當初也不會想來做官實現抱負了。」
我看著他滿身落寞,也不回我的話,便抿嘴回了寢宮。他李白尚如此,可是我呢?我忍了二十年,每晚都擔心有人闖入了結了我的性命。或許我當真是要永世孤寂了。
我下令將李白赦免。
那日,他蓬頭垢面從牢中出來,臉上仍是傲氣十足。
我上前抱住他,用一種二十年未說過的語調僵硬道,「朕心悅你。」
他只愣了片刻,便啞然失笑,「皇上,臣未沐浴,配不上皇上。」
又是一年隆冬,我在御花園碰見他。
他上前朝我拱了拱手,「臣在宮中一年,已悟透這宮中之事。請皇上放臣出京,臣想遊山玩水,以度余年。」
我皺了皺眉,這一年宮中之事我原是不過問,卻因著他特意留了心。聽聞他忤逆了我的旨意而受到官員排擠,又因了他恃才放曠,狂放不羈,得罪了許多權貴。
天上又下起了大雪,我看著他發上雪白,終是扯了扯幹澀的嘴,「也可,往後可要回來——看,朕。」
他也是一愣,而後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我閉上眼,不去看他的身影,腦海中不斷回想起他驕傲的眉眼。或許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遇見這個叫李白的人。因為他宛如一隻鳥,放出籠子,便再也尋不回來。
「阿信,保重。」他轉過身,對我說。可我閉上了眼,只感覺雪花在我眼角融化,匯成一串水珠沿著臉頰留下。
「皇上,你哭了。」小太監在我身邊輕聲到。
我搖了搖頭,「我沒哭。」而後轉身,走出御花園。
自此,我不再濫殺一人。
自此,你逾南山,我老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