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瞻走後，偌大的皇宮顯得更加冷清。冬至來臨，謝無紀披上了大氅，經常在湖心亭中一坐就是半日。

蕭山心疼，不僅僅是因為謝無紀是他的主子，更為這個曾經在戰場上恣意睢放，瀟灑無比的男子變得沉默寡言而心疼。果然情愛這東西，碰不得。蕭山暗想，往小火爐中添了些煤。

「蕭山啊，今日是冬至吧？」謝無紀音色平淡，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眼光落在不遠處的幾支殘荷上。

蕭山沒有做聲，只是順著他的眼神望去。天壓得很低，密雲翻滾，似乎轉眼間就會下一場瓢潑大雨。

「皇上，回去罷。」蕭山動了動嘴角，拿起鉗子掏了掏火爐，火燃得更旺。

謝無紀恍若未聞，修長的手指在桌上有節奏地敲著，嘴角微揚。

蕭山嘆了口氣，兀自收拾了東西，轉頭對著謝無紀輕聲道，「皇上，蕭山以為皇上並不是個如此怯懦的人，可事實證明是臣錯了。皇上再也不是曾經的那個大將軍。如今的您，簡直軟弱無比。」

蕭山走了，身後謝無紀臉色蒼白，望著墨色的黑雲眼中翻滾著絕望。如今他如同一條擱淺的魚。他不在乎什麼名望，什麼威信，他只要百里延。

他也恨過自己，為何要對這麼個冷血無情的人動心思，可他不知道為何。哪怕是他忙得昏天黑地，把自己埋在成堆的奏摺里。百忙之中，那該死的百里延還是會不經意間鑽進腦子裡，揮之不去。

轟的一聲雷響，大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砸在湖裡，泛起圈圈漣漪。謝無紀的衣角被打濕，淺黃色的衣袍被暈成深色。他記得百里延曾經說過，他不適合穿黃色，可為何，他又要將他送上皇位，讓他被囚在這無盡的深宮中？

「皇上，走吧，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蕭山終是沒有狠下心來。

良久，謝無紀才轉過頭來淡淡瞥了一眼，嘴唇翕動，開口竟是哽咽，「蕭山，朕，我不甘心......」

蕭山愣住，方才皇上是哭了嗎？

「走吧。」謝無紀起身與他擦肩而過，未撐傘，卻直直走進雨中。頭髮被打濕，縷縷髮絲緊貼在蒼白臉上，顯得格外醒目。

雨順順著臉流進眼中，謝無紀沒有在意。他垂下眼簾，斂去一身愁思。他不是聖人，不會清心寡慾。他只是一介凡人啊，卻為何他想要的東西都得不到？

蕭山追上謝無紀，將傘遮住幾近獃滯的謝無紀。

「皇上啊，您醒醒吧！這世上哪有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樣的好事！沒了愛，怎麼就活不下去了？」蕭山有些激動，他有時候真想掰開謝無紀的腦袋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些什麼。

謝無紀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蕭山，冷冷道，「對啊，這世上，沒有愛也可以活得很好。曾經我活得好的原因，無非是懷著報弒母之仇的感情麻木的活下去。你們都只看見我活得開朗不計較，可你們沒有看見我活得有多辛苦。如今娘親的仇已報，我也沒什麼念想。跟你說話的，不過也只是一具空殼。」

謝無紀言罷從蕭山手中奪過紙傘朝乾清殿走去，留下蕭山一人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