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紀是真的累了，以至於平日在邊塞能喝倒所有的小兵而此刻卻被魏星煬的兩壇桂花酒給醉倒了。

迷迷糊糊睡了整整兩日，謝無紀被獄卒叫醒。腦袋很暈，眼前也有些模糊，緩了許久，謝無紀才聽見獄卒有些慌忙的說，「將軍，快準備一下吧，皇上要審問你。」

謝無紀有些意外，這一天，終於要來了嗎?

把獄卒趕了出去，謝無紀揉了揉額角，餘光瞥見床邊有個素色的包袱。打開看，原來是自己的衣服。

百里延來過了？

拿起一件衣服，謝無紀心情突然有些悶悶的。自己睡了這麼久，還錯過了百里延的探望，真是不值。

衣服是一件金邊銅錢白錦袍，謝無紀不知道為什麼百里延會給自己帶這件衣服。這件衣服還是許多年前，自己打了第一場勝仗時，皇太後送他的。當時他覺得這衣服與自己甚不相符，便沒怎麼穿過。如今這衣服卻是沒皺。

捏著衣角，謝無紀起身將衣服抖了抖，忽的從袖子里掉出一個紙條。謝無紀愣了愣，而後彎腰撿起。

紙條上的字沉穩有力：著白衣，當個花花公子，皇帝自不會為難你。

謝無紀看完，眼中的光彩亮了又暗。百里延想救他?可為何要用這種方式?

「將軍，換好衣服了嗎？時辰要到了。」獄卒站在門外，輕輕提醒道。

謝無紀啐了一聲，脫下髒的衣服，換上了那件白色錦袍。

於是，到長生殿時，皇帝一眼便看見了穿著白色衣裳，手裡拿著一把摺扇，眼中有淡淡的傲氣，卻偏偏被一身衣裳襯得無比風雅的謝無紀。

「丞相，這衣服是前些年太後賞的?」皇帝站住腳，轉頭問身後的百里延。

百里延眼神從遠處的謝無紀身上略過，而後淡淡道，「似乎是的。看來將軍是真的要改過了。」

皇帝沒有說話，嘴角卻微微勾起，抬步走到謝無紀身前。

「五弟啊，好久不見。」皇帝拍了拍謝無紀的肩膀，語氣有些喜悅。

謝無紀蹙了蹙眉，想要躲開皇帝緊捏住他的手，「承蒙大哥寬豁通達，我在獄中並無大礙。」

皇帝看了他一眼，進了長生殿。

「五弟啊，大哥知曉你絕不會背叛大興，可憑我一人是說不動朝中上百大臣的。所以，我只有...」

「大哥別這樣，我受不起。臣弟如今只想好好待在長安，偶爾去江南散心遊玩，其餘臣弟是不敢想的。」謝無紀打斷皇帝的話，由於低著頭，未見到皇帝臉上的不悅。

「那大哥可是要多謝五弟的心意，允了五弟的請求。過兩日便搬來宮裡吧，將軍府的東西，我便替你變賣換些錢財，留作積蓄。」皇帝幽幽開口，眼底有一絲陰狠，卻被壓在眼底。

謝無紀笑了笑，「多謝大哥，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言罷頭也不回走出長生殿，帶了幾分決絕的意味。

「五弟，五日後小侯爺親征邊塞，我封他為大將軍，屆時你可要來送送。」

皇帝的聲音從殿中傳來，謝無紀腳步一頓，而後把腰背挺得很直，像是要留住最後一點尊嚴。

百里延追出來，卻只看見遠處的一點白影，以及謝無紀隨風肆意飛舞的黑髮。這個謝無紀，為何總是那麼衝動呢？

五日後，方承送方奚出殯。隨行的只有幾個僕人，方承扶著棺材走在最前面，沒有哀樂，沒有哭聲，顯得簡樸卻蕭瑟無比。

春日的暖陽，將方承眼前的景物籠上一層金光，白晝刺眼，他不得已眯了眼，一步一步朝郊外走去。

穿過街市，有些人聚在兩旁看熱鬧，嘴裡念著他的名字，指指點點。方承木然的從他們身邊走過，忽的人群中傳來大叫，「誒！這人怎麼拿針扎我?!」

「大爺，誰讓你擋我看熱鬧了？」玩世不恭，帶著一絲狡黠的聲音，讓方承驀地生出一絲熟悉感。他朝剛才的人群望去，卻沒有發現熟悉的人。難道是自己錯覺嗎？

出殯的隊伍終於走出鬧市，人群逐漸散開。

直到看不到人，男子才慢慢轉回頭，隨手把針丟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