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之時，長安城的達官貴人們將方家要為二少爺辦喪事的事傳了個遍。大家都在背後討論前段日子才娶了媳婦的方二少爺為何突然去世，又感嘆家裡的美嬌娘從此成了寡婦。

尚書見不得女兒成日被人指指點點，一氣之下將文蘊接了回去。整個方府除了家丁，就只剩下方承。他不管別人在背後如何說，他只是將方府掛滿白綾，親手在燈籠上題下奠的正楷。

小童見著自家公子平靜得有些過分，在方承將方奚的牌位擺在祠堂時忍不住嘆了口氣，「公子，您不要傷心了，二公子即使...也不希望看見你這樣的。」

方承收回落在牌位上的視線，嘴角漫開苦澀的笑容，「不悲不喜，連鐵石心腸都人都不能做到，我方承有血有肉，豈能不哀?」言罷自嘲的笑笑，若是那日自己不說這麼重的話，方奚是否還能站在自己身前，對著自己嬉皮笑臉?

搖頭將腦中荒唐的想法趕出去，方承轉身一步步走出祠堂。天已經黑了，他不知道自己這幾日是如何過來的，只記得前幾日皇帝託了書信，讓自己安心為二弟操辦後事。

牆角的玉蘭花開得正好，空氣里有淡淡的花香，可方承卻無心欣賞。

「公子，看看書吧！」小童不知何時從走廊處跑出來，手裡拿了本書，「看書可以靜心，公子明日便要守靈了，靜心早睡吧。」

方承愣了愣，上一次守的頭七，還是替爹娘。那時方奚小，跪不了多久就倒在他腿上沉沉睡去。可如今，卻是要替他守靈。心中頓生悲涼滄桑之感。

翌日，方承只簡單將頭髮束起，換了一身黑色的錦衣，到祠堂跪了一上午。

小童此時是無比的心疼自家公子。芝蘭玉樹的公子，現在已是憔悴不已，沒了平日半分儒雅之氣。

「爹娘，方承愧對你們的養育之恩，沒能好好管住二弟，如今竟要讓他以如此的面貌去見你們，我很慚愧...」方承語氣里夾著懊悔與愧疚，平日里不怎麼開口，如今卻洋洋灑灑說了許久，直到下人叫他去用飯。

日落西山，方承帶著小童進了祠堂。此刻已有一口棺材放在裡面。方承走上前去打開棺蓋，不出所料，裡面空無一物。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方奚的模樣了，此刻不知為何卻是無比的想念。

小童拿著香燭和一堆紙錢遞給方承，「公子，給二公子點柱香吧，晚上冷，我去給公子拿件外衫。」言罷走了出去，屋裡只剩方承一人。

方承看著棺材出了神，而後眼神木然的看了看窗外，天已經黑盡，地上升起一股寒意。

方承將棺蓋合上，慢慢的走到牌位前，跪了下去。腦中不斷回放著他與方奚過往的種種。

他想起他自中了進士封官之後便從未管過他，以至於他對他的喜好一無所知。來長安城以後，他更是經常以他不思進取，整日沉迷聲色而厲聲叱咄，卻沒有透過他沒有一絲悔改的臉上看出他的失落。

可是這一切都晚了，他方承自此之後便是孤家寡人，毫無牽掛了。

窗外忽的起了風，吹得燭光飄搖，白綾蕩漾，吹得方承髮絲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