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承跟著老鴇上樓的時候，突然有些不想去了。以前他不是不知道方奚來這種地方，只是不想管他。現在想想，方奚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大多罪過，還是他的。

沁人心脾的香氣，人群的嘈雜，方承感到很不適應。直到走到走廊的盡頭，老鴇才停下，轉頭笑呵呵說道，「方公子就在裡面，您們慢慢聊。」言罷轉身離去。

方承站在門口猶豫許久，終是推開門。

琴聲戛然而止，方承一抬眼見方奚側卧在軟榻上，一手支著頭，眼神朦朧迷醉。不知為何，他心頭升起一絲不耐煩。

方奚眼眸一閃，起身朝他走去。

「兄長，你為何來了？」沒有辯解的意味，只是單純的質問。

方承冷下臉來，「你問我為何來?你到現在還沒長大嗎？這種煙花之地怎是你方家公子來的？」

「兄長...」方奚擰了擰眉，似乎有些意外，「你莫不是生氣了？」

方承冷哼一聲，「我不生氣，只是為爹娘感到不值!」

方奚眼眸一暗，沒有接話，只是轉身朝抱著琵琶的男子揮揮手，那男子便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走吧，兄長。」方奚喝了口桌上的茶水，徑直朝門外走去。

馬車上，兩人一路無言。方承知道自己方才說錯了話。方奚自小便沒怎麼見過爹娘，現在怕是連容貌都忘了。長兄如父，自己卻沒有盡到自己該盡的責任，實在是羞愧。

眼神不經意間落在身旁的人身上，方奚別過頭看向窗外，透露出少年般的倔強。方承忽然沒了氣，心中只有愧疚。

他終是欠了他太多。

阮卿第一次看見方奚的兄長，當真是芝蘭玉樹，恬靜淡然。他身上有與方奚不一樣的氣質，沉穩成熟。與他相比，他阮卿不過是個賣藝之人，又怎麼配得上他?

抱著琵琶走出房間，他驀地不知該去何處。自五年前來到長安，他從未走出過這勾欄院。他不喜外面的繁華，只想待在房裡，看書彈琴。

在遇到方奚之前，他從來都不會對那些客人露出一絲表情，他覺得那是浪費，對於那些玩樂無度的少爺公子。

但方奚不一樣。他愛聽他彈琴，不是因為自己的樣子。他同他說，他喜歡一個永遠不可能喜歡他的人。那時他還在想，就這樣吧，他不說，他們就可以多一天相處。

可是那天，他說他永遠不會來了。除了祝福，自己沒有什麼可以給他。

他不喜歡他，只是將他當做傾訴的對象。而自己，也把他當做多年的知音。

阮卿走到後面，忽的見院里的樹枝上冒出些許嫩芽。又是一年春天了，不知這一年，他能否再發自內心彈一首曲子。

渾渾噩噩熬到桃花節前一夜。眾官員幾乎整夜未寢，忙著準備獻給皇帝的禮品。

謝無紀難得得一夜空閑，今晚月色極好，便拿了劍在院里比劃。

可幾月未碰，竟覺得手有些顫抖。果然，他變了嗎?這幾月幾乎未曾想過邊塞的事，只是偶爾感嘆幾聲。如今劍都拿不穩，倒莫名有幾分悲涼。

他果然，忘了娘的囑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