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霜濃，他從夢中突然醒來，出了一身虛汗。記憶中那張臉又浮現在腦海中。想了許久，他臉上驀地顯出悲戚，發出低緩的嘆息聲，「若時光能倒轉，我定不會要這萬里江山。」

十月正是秋日，清晨邊疆被薄霧籠罩。霜化了帶起陣陣寒氣，邊塞的號角聲吹響，隨即各個帳內發出鐵質甲衣的摩擦聲。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將士們已經在沙場操練。謝無紀站在高台上，凝視著底下有序的訓練，神情凝重。

「將軍，朝中傳來消息，丞相已從長安啟程，莫約三五日便可到達。」

「嗯。」謝無紀淡淡應到，抱著手臂，眼眸微眯。朝廷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竟派當朝丞相前來檢查軍紀。

三日後。手下來報，丞相已達小重山外。

謝無紀揮手讓手下退下，至帳中換上一身輕便衣裳，發用髮帶高高束在腦後，沒帶頭盔，狹長的鳳眸透著桀驁，身姿挺拔。嘖，氣勢做足了，我謝無紀可不怕你。

帳外將士們開始騷動，馬車車輪轆轆聲由遠及近。謝無紀拂開簾子走出帳外，正巧見一男子從馬車上下來。

眉眼溫潤，披一狐裘大氅，立在白馬旁，宛如初春化冰的泉水，寒冷卻也柔和。

「丞相臨此孤僻之地，無紀有失遠迎。」謝無紀賠了不是，而後朝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便上前牽了馬去了帳後。

「謝將軍言重了，本相不過是在這小重山中繞了一個時辰，不足掛齒。」百里延攏了攏大氅，垂眸淡笑道，一雙白靴立在黃沙中蒙了灰塵。

身後落日西斜，天空被染的火紅。謝無紀眯起眼睛，前方的百里延似披了霞光，顯得耀眼。他只知道這個丞相，絕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至少這幾日必定會發生大事。

傍晚。主帳中長桌上坐了大大小小十幾位主副將，眾人談笑風生，相互打趣。謝無紀端起一碗酒在油燈上烤了一會，而後起身道，「諸位兄弟，今日丞相大人親臨邊境，為的就是檢查我們是否勤加操練。明日諸位一定要拿出十分的精力，彰顯我大國軍風!」言罷一飲而盡，底下立即響起一片喝彩。

百里延坐於上方，臉被一旁的油燈熏得微紅。嘴角帶笑，不時側頭與一旁的小將交談。謝無紀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將碗端起，而後輕抿，突然覺得軍中的大碗有些不適合他。

「王順，去拿個酒樽與丞相。」

「是，將軍。」

謝無紀坐正了身子，將酒碗里斟滿烈酒，放在油燈上慢慢的燒，眼光時不時瞟過對面的百里延。

王順從帳外進來，手裡拿了銀制的酒樽，走到百里延身邊，不知與他說了什麼。謝無紀看見百里延轉頭看他，笑得意味不明。

「將軍，丞相說他不用。」

「廢物，你說了什麼?」謝無紀冷了神色。自己一番好意卻被他拒絕，簡直是不把他放在眼裡!

對面百里延慢慢飲著酒，只是臉上緋紅，漸漸眼神開始變得迷離。

酒過三巡，有人起身回帳中，有人索性倒在桌上，桌前只剩謝無紀和百里延還在喝酒。

「丞相，天色已晚，回帳中歇著吧。」謝無紀喝完最後一壇酒，起身走近百里延。

「無礙，今日喝得盡興。」百里延解了外衫，又飲了口酒。謝無紀抄著手站在他身後，看著他略顯清瘦的背影若有所思。

「將軍若是乏了大可去帳中歇息。」百里延盯著油燈，淡淡道。

「也可，我就去歇著了，丞相莫喝醉了，夜裡涼，你的身子可不必兄弟們。」

百里延輕輕頷首，又斟了碗酒。

謝無紀轉了兩圈回到帳中，此時他並未喝醉，只是有些疲憊。吹滅燭燈，和衣躺下。

不知過了多久，帳內響起窸窣聲。謝無紀睜眼，見一黑影朝床邊靠攏，帶著清冽的酒香。

黑影靠近，謝無紀拉住他的衣袖，將他拉到床上按在身下，「丞相可是喝醉了?不認得路了?」

百里延眼中清明，淡淡開口，「本相確實醉了，還請將軍見諒，放開本相。」

謝無紀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進了本將軍的帳就是本將軍的人了！哪有回去的道理?」言罷低頭咬了一下他的脖子，一隻手輕輕摸進枕下，握住一把尖刀。

「將軍自重。」百里延語氣仍是淡淡的，月光照進帳中，謝無紀看清他的臉，視線交匯，只覺比月光還冷上三分。

各自沉默良久，謝無紀猛然醒悟，自己是將當朝丞相壓在身下!

將刀重新放進枕下，鬆開了百里延，「咳咳，方才本將軍只是同丞相開了個玩笑，還請丞相勿怪。」

「自是不會。」百里延起身理了理衣衫，隨即快步走出了帳中。

謝無紀倒在床上，頭枕著手臂，腦海中浮現剛才的情景。這丞相...怕是個不好惹的主，明日還是賠個不是...以防他在皇帝面前參他一本。嘖，可本將軍堂堂一個將軍，還怕他百里延?

第二日。

軍中號角響徹雲霄。謝無紀還是在百里延帳前徘徊許久。

「將軍，你在此做什麼？」

「王順，丞相呢?」

「丞相今日看了操練就走了。你昨晚喝多了，還沒起。」

「走了？!」謝無紀驚，該不會是被他無意的玩笑嚇著了?

謝無紀心裡煩躁，開始為昨晚所做之事後悔。

半月後，朝中送來皇上的聖旨：將軍謝無紀，心思不正，罰一年俸祿和一車美人。

謝無紀拿著聖旨和皇上寫的書信。

五弟，你雖是朕的兄弟，也是百姓的將軍。但你是謝家的驕傲，是要傳宗接代的啊！皇兄賞你一車美人，端正心思。

這...該死的百里延，到底給皇上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