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十二月節。月初寒尚小，故雲。月半則大矣。

喬柒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趕到小樓，準備給宮赤寒做一頓豐盛的早餐。

鑰匙擰開門，喬柒便踢到了門邊的酒瓶。她抬頭四處尋找他的身影，見少年窩在窗簾邊，眼眸通紅。

喬柒有些不知所措，她聽老宅的蘭媽說，少爺在跟夫人爭老爺的財產。她說少爺不是夫人生的，是老爺和另一個女人的孩子。

「宮...」喬柒長了長嘴，欲言又止。

宮赤寒撐起上半身，毛衣在拉扯間滑落，露出鎖骨。

他表情仍是淡淡的，只是微紅的眼眶出賣了他。

「煎牛排吧。我想吃牛排了。」宮赤寒開口，聲音沙啞。

喬柒愣愣的點了點頭，轉身收拾買來的食材。餘光看見宮赤寒深深吸了口氣，而後脫力倒在沙發上。

「別管我。」

喬柒又轉回身，強迫自己不要去關注廚房外的人。

牛排用刀背拍打，打斷牛排的經絡。將鍋里鋪滿薄薄一層食用油，待油冒煙之後放入牛排煎炸。而後放入西蘭花，一同翻炒。牛排表面呈現暗黑色便可以起鍋裝盤，配以黑椒。

喬柒擺好盤，腰間驀地被人攬住，而後肩膀上一沉。

宮赤寒抱著自己!喬柒臉上通紅，全身僵硬，不知道該怎麼辦。

良久，才聽見身後的人悶悶笑了笑，「喬柒，你真傻。」

「我，我才不傻...」喬柒有些語無倫次，慌忙間將鍋鏟掉到了地上。

宮赤寒放開她，端著牛排走了出去。喬柒拍了拍胸口，彎腰撿起地上的鏟子。

「喬柒，你以後有空就來做清潔吧。」宮赤寒優雅的切著牛排，眼神孤傲不容拒絕。

「為什麼？」喬柒坐在他對面，聞言有些驚訝。

宮赤寒將一塊牛排塞進她的嘴裡，淡淡道，「我喜歡看你做家務。」

空氣里是好聞的牛排味，喬柒又一次紅了臉。宮赤寒愣了一瞬，而後抿了抿嘴，「別誤會，你是做得最用心的。」

喬柒點了點頭。她知道，眼前這個叫宮赤寒的少年永遠不會喜歡上她。而她的職責，就是照顧好他。

自此，喬柒每天都會抽出時間去宮赤寒的小樓里做家務。

宮赤寒有時會懶懶的躺在那張老爺椅上看她忙前忙後，有時也會幫著遞一下抹布，有時也會站在窗簾前畫畫。她從不知道他畫的是什麼，他也從不給她看。

香港進入冬季，開始有些寒冷。

喬柒發現自己生病，是小寒前的晚上。

她擦完地起身時，腦袋有些眩暈，眼前發花，身子發燙。

「感冒了嗎？」宮赤寒從樓上下來，漂亮的眼睛裡難得的關心。

喬柒搖了搖頭，「或許吧。」

「那——你先回去吧，病好了再來。」宮赤寒聲音有些僵硬，臉上冷冷的。

喬柒身體極不適，只好轉身離開。他不會留自己的，也不會送自己。

走出小樓時，喬柒碰見了買了東西回老宅的蘭媽。

「喬柒啊，生病了？我看你臉上通紅啊。」蘭媽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果真生病了，今晚就先回老宅吧，跟我擠擠，萬一晚上發燒了就不好了。」

喬柒全身無力，只好點了點頭。

晚上。喬柒和蘭媽擠在一張床上。

此時她剛吃了藥，昏昏欲睡。

蘭媽替她掖了掖被角，忽的嘆了口氣，「你發燒，少爺也不留你歇一晚，要不是碰上了我，你還不知道怎麼辦吧？」

喬柒沒有力氣說話，可還是想替宮赤寒辯解。他只是沒發現。

蘭媽繼續嘆了口氣，「說起少爺啊，也是怪可憐的。夫人一直對他不好，因為他不是夫人親生的。老爺犟不過夫人，只好讓少爺一人住在外面。雖然離得近，少爺也不愁吃喝，可終究是少了些親情......」

喬柒默默的聽著，本來快要睡去，卻被蘭媽的話擾的沒了睡意。

原來他的冷淡是有原因的。

病好之後，喬柒依舊每天進出宮赤寒的小樓。可自從那次生病後，喬柒只要做久一點家務，身子便發軟，頭暈眼花。起初宮赤寒還會開兩句玩笑，後來也重視起來。可喬柒卻傻呵呵的笑著說，「沒事，就是感冒。」

那天喬柒沒有在小樓里看見宮赤寒。她以為他是去採風了。一連等了三個月，也不見宮赤寒的身影。電話也打不通，她以為他是失蹤了。

再後來，喬柒再去小樓時，小樓已經換了鎖。

那時候，喬柒才真的知道，自己是永遠失去宮赤寒了。他再也不需要她了。

可是喬柒不甘心，她仍舊每天守在小樓前。直到身子凍得僵硬。

次年的二月，宮赤寒終於回來了。

他提著行李箱，風塵僕僕。見到她時，臉上仍是毫無波瀾，只是皺了皺眉，「你怎麼還在這?」

喬柒心裡像被刀割，卻仍舊笑著說，「我來還你鑰匙。」說著，將那把古老的鑰匙放在門前的地攤下。

氣氛有些尷尬，冷風吹得喬柒臉上生疼。可此刻，她的心更疼。

「我走了。」喬柒看了他許久。宮赤寒始終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原地。

喬柒吸了吸鼻子，轉身離開。那一刻，她多希望宮赤寒能夠叫住她，或者發出哪怕是再見的聲音。可是他沒有，什麼都沒有做。

五年後。

喬柒再次回了香港，帶著自己的小侄女。

逛尖沙咀時，小侄女吵著要看畫展。喬柒被吵的有些不耐煩，只好帶著她去看了。

畫家的名字叫prinst，繪畫的風格也多是自然風景。小侄女看不懂，只顧著往前走。喬柒追不上，只好慢慢在後面走著，欣賞著這位畫家的作品。

「誒！小姨!這不是你嗎？」不遠處小侄女大喊。

喬柒有些詫異，走到畫跟前時，才看清畫里畫的是一個切牛排的女生。

雖是和自己八分相似，卻又透著一股溫柔的氣息。這應該不是自己。

「這不是我。」喬柒看了許久，才輕輕回了一句。

「可是這就是小姨啊！明明一模一樣!」小侄女不解，仍舊咬定就是喬柒。

「這幅畫的名字叫ruin，意思是摧毀。」

喬柒拉著小侄女，聞言轉過身去。見是熟悉的眉眼，只是面前的人再也沒有穿著白色毛衣，而是西裝領結，頭髮整齊的梳著，臉上帶著自然的微笑。

「好久不見。」喬柒隔著兩米的距離看著五年未見的人。

宮赤寒也笑了笑，「好久不見。」

「那麼...再見。」

「再見。」

喬柒抱著小侄女飛快跑出了畫展廳。小侄女扔在糾結那幅畫，可喬柒卻陷在回憶里無法自拔。

直到在香港的第五天，她碰見了蘭媽。

蘭媽仍舊在宮家做事，說起宮赤寒，有的只是唏噓。

「少爺也真是傻，聽說夫人用了什麼方法弄了張假的醫院診斷書。說你得了絕症。要是要治好你，就必須要少爺放棄財產。哪知道少爺傻，自己凈身出戶，只帶了他母親留給他的一把吉他......」

「為什麼是我?」喬柒眼裡有淚水，卻遲遲不肯落下。

蘭媽拍了拍袖子，「誰知道呢！可能是你照顧少爺最久吧！」

喬柒沒有說話，只是告別了蘭媽，自己一個人去了淺水灣。淺水灣如今已是大變樣，那棟爬滿爬山虎的二層小樓仍在，只是那個冷冷的少年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生命里了。

那晚的夢忽然出現在喬柒的腦海里。

原來那晚是真的有星星落在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