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宜有詞仙，擁素雲白鶴，與君遊戲。

女子被顏杳捏住下巴，顫抖著開口，「那時我與玉銜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只是因為你喜歡我家的鵝黃綢緞。因此結了緣。」

「綢緞?」

「我父親是成衣店的老闆，玉銜經常來我們店裡做衣服。每一次都做不同樣式的鵝黃衣衫。他生得好看，有一股不染塵埃的仙人之感。他是道長，成仙是一定的。我悄悄的喜歡他，每次給他做衣服都用最好的布料...」女子冷笑，「沒想到，衣服全都穿在了你的身上。」

顏杳鬆了手，定定的看著她，眼中有著說不出的情緒。

「你說是我害了他，倒不如說是你害了他。當初你到處惹事，習得一些法術便得意忘形，惹是生非。哪一次不是玉銜幫你善後。有一次，你還得罪了雷公。天雷打下來，你受不了，險些喪命。玉銜幫你擋了四十八道天雷。我躲在樹後，親眼看見玉銜吐血，倒下前還將你護在身下。後來，後來等一切平靜下來，我上前看，只有你這個惹事鬼躺在地上，玉銜已經不知所蹤了。我一直在找他，沒想到他成了仙...」女子哽咽，眼神縹緲似在回憶許久之前的事。

「不是這樣的...」顏杳喃喃道，「他不是我師傅。我師傅是一個像春風一樣的道長，不是這個冷冰冰的仙君。我以為他可以想起來，沒想到...」

柴房門被推開，玉銜一身白衣走了進來，眼中似有萬年融不開的寒冰。

「玉銜道長...」女子驚喜地坐起來，眼中期待的看著他。

顏杳雙目無神，愣愣的看著他腰間的流雲腰帶。

「顏杳，」玉銜開口，聲音低沉沙啞，「我想了五千年，總算想起來了。」

顏杳抬眸看著他，往後退撞到一堆柴火。

「兩萬年前，我下凡歷劫。那一世我父母雙亡，被姑父連夜送上道館，從此成了一個道士。弱冠那年，道長去世，傳位於我。我下山闖蕩，遇到被山賊欺負得半死的你。出於男子的責任，我救了你。你說，想要不被人欺負，就只有變強。我本是不想再管你的事，沒想到你跟著我到了長安。呵，當時我就想，真是個固執的小姑娘。你叫我師傅，我不反駁。你讓我賜名，眼前有一棵梧桐，索性就叫你梧桐。陪我闖蕩江湖時，你愛闖禍，大半都是因為那些人污衊我。天劫來的時候，我沒想到你會擋在我身前。失去意識前，我把修為都傳給你，當做是你陪我一輩子的回報。」

「仙界百無聊賴，我早就忘記你，沒想到你卻找了那一世的我這麼多年。」玉銜垂下眼簾，「罷了，你走吧。那個人不是我，並且已經回不來了。」

「玉銜...」顏杳嗚咽，杏眸通紅，「師傅是要趕我走嗎？」

柴房裡灌進一絲夾著雪花的冷風，玉銜衣角被風吹起，「就當是我趕你走吧。」言罷轉身走出柴房，沒有一絲猶豫。

顏杳望著他挺直的背影，慢慢滑下坐到地上，抱住自己的膝蓋，低聲抽泣。

一旁的女子突然發出尖利的笑聲，「梧桐，這都是你的執念，執念!哈哈哈！」

是我的執念嗎？我只是想找回兩萬年前的道長，找回那個陪了我一輩子的道長師傅。

凡間。

「走一走，看一看，算命十個銅錢一次，不準不要錢!」顏杳坐在算命攤後面，臉被輕紗蒙住，只留一雙靈動的眼。

「這位道友，可否為我算上一卦?」

顏杳看著他帶著戲謔的眼和伸手握住她的手，「好啊。嘶，這位公子，貧道看你臉色不好，印堂發黑，今日怕是有血光之災——」

「血光之災?」來人面上怒容，「我今日生辰，你告訴我我有血光之災?我看你就是個神棍!啊！」

顏杳收了攤子，抽出刺在男子腿上的匕首，「貧道說有血光之災，就有血光之災。要怪就怪公子運氣不好，今日我心情差得很。」言罷轉身離開，走得瀟灑。

青石板上積了水，一雙白靴走到男子身旁，「公子，我家師妹不懂事，還請見諒。這是雪膚膏，將它抹在傷口上，半月就好。」

男子抬頭看向他，愣愣的接了東西，起身一瘸一拐離開。

「仙...公子，咱們跟了半年了，還要繼續跟著嗎？」舒崖拿著小包袱，跟在一身白衣的玉銜身後。

玉銜站在巷口，負手而立，眼光深邃。良久，天上下起毛毛細雨，舒崖撐開油紙傘，費力地撐在二人頭上。

「罷了，她還在找。索性，由她去吧。」言罷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確定玉銜已經走了，顏杳從巷子里走出來，眼眶通紅，愣愣的看著玉銜消失的方向，哽咽的張嘴，「師傅...」

雨彷彿細軟的棉花，連綿不絕。

遠方石橋上柳樹搖曳，顏杳彷彿看見了那個穿鵝黃小衫的小孩和那個穿一襲道袍的玉銜正撐著傘緩緩走過。

抱歉，玉銜，我終是放不下心中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