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寄遙憐人似玉，相思應恨劫成灰。

三月不過寥寥九十日。對於已經麻木的楚凝霜來說不過眨眼之間。

期間堯息來過幾次，楚凝霜都是閉眼假寐，閉口不答，任他如何也不說話。

喬越自那次以後就沒了音訊，她一人在陰暗無比的牢中獨自忍了九十日，而後換了一身幹凈衣裳，被推上了刑車。

聽著車輪的轆轆聲，楚凝霜腦中一片清明。街上吵雜，她回憶著這幾月門外獄卒的談話，知曉了一些內情。

元家兩子，她和大哥。

元老爺本在朝中做官，大哥元禹年少得志，剛加冠便在朝中站得一片天地。

元禹年少，心高氣傲。才氣與樣貌被公主瞧上，要招他做駙馬。可元禹不答應，請求辭官歸鄉。皇帝下詔賜婚，元禹領了聖旨卻在大婚前夜逃了。元辛心疼大哥，幫他掩護。皇帝大怒，誅元家九族，派出千萬人尋找元禹。執行命令的，是堯息，連同新任的刑部侍郎喬越。

可不知為何，元辛沒有死，反倒喝了藥失了憶，變成了楚凝霜。

十二月的京都大雪紛飛，刑台上楚凝霜長發披散，素白的裙裾被風吹得飛揚。一如幾月前的春風拂柳的淮安。

可物是人非，楚凝霜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要是，要是可以重來，她決不會對那似曾相識的堯息說上半句話。

可是不能再來一次。

「行刑!」判官下達命令，楚凝霜被按在地上。

腦海里喬越意氣風發的無賴笑臉又浮現出來，可是她再也看不到了呢。

鮮紅的血濺在蒼白的雪上，埋葬了楚凝霜兩年偷來的安逸時光。

淮安，明年，柳絮仍會發芽，淮安湖上還是會有小舟搖晃。

可是，再也沒有那個愛穿紅衣的富家公子，也再也沒有那個叫楚凝霜的淮安姑娘。

「所以說，你臉上的字是怎麼來的?」稚嫩的童音在山谷中傳來一遍遍的迴音。

如今正是落日時分，金黃的陽光照得那個胖嘟嘟的小孩臉上一片緋紅。

「就是這麼來的。」喬越盤腿坐在山崖上，手邊擺了一壺酒。

小人站在他身邊，歪過頭直直的盯著他的左臉，「楚?是那個叫楚凝霜的大姐姐嗎？」

喬越噗嗤一笑，喝了口酒，「五年前我被刺字發配，那個叫堯息的壞人，本想給我刺個小人，沒想到剛刺了個小字，皇帝的急詔就下來了。要我趕緊前往蜀地。」

「小字?為何現在是個楚字?」小人吃力地爬到喬越的背上，伸出胖胖的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個早已結痂的傷疤。

落日悄悄隱到山頭，天空下群山之中，喬越只是靜靜的看著那輪落日。

許久，直到天完全黑下來。

「那是我自己刺的。為著永遠不忘記她。」喬越起身，撣了撣玄色錦袍上的灰塵，彎腰將小人抱起。

「那你會忘記娘嗎？」小人摟住他的脖子，糯糯的聲音又帶起一陣迴音。

「當然不會。」喬越柔聲答到，忽而皺起了眉，低聲說，「以後跟爹說這些話的時候小聲點，別被你娘聽見。」

「為何？」小人聞言聲音的確小了許多，眼睛盯著遠處的小屋冒起白煙，神色疑惑。

「因為——因為被你娘聽見了，以後就再也吃不到雞腿了！」喬越言罷哈哈大笑。

院子里一個身穿湖藍長裙，盤起髮髻的女子正站在門邊，嘴角噙笑。

「喬越，你又在跟孩子說什麼!」

父子倆對視，而後同時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喬越放下小人，伸手攬住眼前的人，將頭埋進她的頸間，無比溫和地說，「辛兒，今晚吃什麼？」

院子里柳樹隨著微風舒展枝椏，空氣中瀰漫著農家小菜的香氣。

今晚，月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