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秋風夜，一夜涼一夜。

被水潑醒，楚凝霜艱難睜開眼。

眼前昏暗，地面潮濕。昏暗的燭光映照出一人的身影。楚凝霜想抬頭看清，卻被人按住無法抬頭。

「元辛，今日你落到我手上，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元辛?是叫她嗎？

「我不是元辛。」楚凝霜努力揚起頭，保持著自己的尊嚴，卻在此時顯得無比的不合時宜。

「你是元辛，只是換了名字罷了。喬越還是對你太好。」

聲音虛無縹緲，楚凝霜臉緊貼著骯髒潮濕的地面，一股撲鼻的惡臭襲來。聽見喬越，楚凝霜忽的從心裡升起一絲希望。

「喬越呢？」楚凝霜開口。

「當然是繼續當他的逍遙公子，還能怎麼樣？」眼前的人突然蹲下來，用摺扇挑起她的下巴，語氣狂傲，「不過朝廷不會讓他如此逍遙。看守犯人，卻把犯人養的白白凈凈，該當何罪?」

楚凝霜被迫抬起頭，驀地眼瞳一縮，堯息?

「看守犯人?」

堯息放開她，站起身抖了抖衣袍，「或者說，看守你。元家小姐。」

「我說了我不是!」楚凝霜大喊。奮力掙扎，可是全是徒勞。

堯息大笑，第一次露出了與他翩翩公子不一樣的猙獰，「我親眼看見你被灌下失憶的藥，親眼看到你被扔下河，又親眼看見喬越救你上來。」

楚凝霜手腕被綁上鐵鏈，「你說，你是不是元辛？」

楚凝霜泄了氣，沒想到他說的是真的。喬越騙了她，還裝作富家公子，說是喜歡她，卻是來監視她。如今她被抓來，想必他也不會來了。

「你們要把我怎麼樣？」索性不掙扎了，任由他們處置吧。

「元家小姐，朝廷重犯，三月後斬首。」

楚凝霜沒有抬頭，只定定的看著喬越給自己新做的湖藍色長裙。如今裙上沾了污漬。自己頭髮披散，臉上沾滿污泥，如此狼狽，當要怎樣面對自己的娘親。

喬越呢？他為何沒有一絲愧疚?整日說喜歡自己，怕是委屈他了。自己給了他那麼多臉色，也沒見他傷心。她說他無賴，他在心裡怕是記了賬，日後通通還給她。

罷了，自己性命難保，還想這麼多幹什麼？索性吃好喝好，三月後死得不那麼悲哀。

五日後。

楚凝霜被潑醒，臉上火辣辣的疼。這次是辣椒水。

「唐突了，王爺說要潑辣椒水才能來看你。」笑嘻嘻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楚凝霜勉強睜開眼，立馬有辣椒水流進眼裡。

楚凝霜被辣得淚流不止，身上的鞭傷開始發痛，卻還是倔強地仰起頭，用一生最冰冷的語氣說，「你來幹什麼?」

「來看你。」喬越蹲下身，用袖子擦去她臉上的水漬，欲言又止。

「看完了嗎？」楚凝霜冷冷道，「看完了就滾，我楚凝霜不想和小人說話。」言罷閉了眼，不再看那張曾經讓她心煩，現在卻無比想念的臉。

牢房裡安靜下來。許久，才聽得喬越極其細微的嘆氣，「天氣轉涼，我來給你送些厚衣物，三月後的刑場，怕是不能來看你了。」沒了平日的半分玩笑的意味，說什麼也顯得蒼白無力。

身上批了一件厚厚的大氅，柔軟的皮毛裹著楚凝霜的脖頸。溫度從腳暖到頭，明顯是被人捂過的。

待到腳步聲響起，由近及遠。牢房門打開，楚凝霜才抬頭看了一眼。

玄色錦袍，綉了暗紋，墨發直直垂到腰際。兩手負在身後，連摺扇也沒拿。

今天的喬越有些與以往不同。

半夜，溫度驟降。

楚凝霜照例被獄卒潑了一盆冷水。或許是應堯息的命令，每晚他們都要潑一盆。

頭髮濕漉，不停往下滴水，衣服彷彿澆了冰。楚凝霜顫抖著蜷縮在幹草墊上，扯過喬越給她的大氅蓋在身上。

艱難度過一夜。

早晨，獄卒端來早食。

楚凝霜看著那碗放在地上的沾了泥濘的白飯和饅頭默不作聲。

「果然是元家大小姐，是不稀罕吃這些粗食的!」

楚凝霜抬頭，看著堯息從門口進來，心裡啐了一聲。

「為何？」

「什麼為何？」堯息走至她身前，帶起一陣檀香。

「我不記得了，為何還要抓我。」楚凝霜別過頭，不去看那張虛偽的笑臉。

「元家誅九族，你一人獨活，天理難容。」

「哪裡是天?為何我還是活著?」楚凝霜冷笑，試圖從他的言辭中找回一些記憶。

堯息輕笑，「天子奉命於天，這世上，哪有天，有的只是你頭上的天子!」

誅九族?楚凝霜抿嘴不再開口，雙眼無神盯著前方。命，還是不能改。

堯息問了些話，見她沒有開口的意思，便收了扇子轉身離開了。

關上門時，轉頭驀地對她說，「喬越也被你連累了，明明是刑部侍郎，卻被直直貶去了益州。」

楚凝霜聞言心中一沉。頓覺心中百般滋味。

喬越，我該如何信你?